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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章晗虽坐在稳稳当当的马车中,但眼神却有些惘然,人更是一直恍恍惚惚的,耳畔仿佛一直传来此前在娘家时的那一番番告诫和提醒。
“晗儿,你如今是世子妃,世子爷对你虽好,但偌大的王府,要照管起来必然是劳心费神。纵使下头人阳奉阴违,你也千万别操之过急,慢慢来。只要你们夫妻俩一直都能同心同德,其他的东西都是虚的,你也别只顾着他的身体,自己好好调养,早日有个一男半女,娘在家里也能放心了。”无疑,这是母亲章刘氏的嘱咐,善良中透着真心的关切。
“丫头,你大哥的婚事就在这两日。我和宋先生商定了,不大操大办,热闹一回尽早办妥了,我也好跟着赵王殿下北上。赵王殿下雄心大志,你和世子爷在京城一定要千万小心。世子爷是个灵思敏捷的人,但做起事来有时候确实有些书呆子的执拗,便如同这一次的惊险,倘若再来一回,未必能有如此好运,你一定要时时规劝刻刻照拂!你大哥这人冲动是冲动,但我已经吩咐他万事必须得听你的,你不用顾忌。”这是父亲章锋的提点,带着为人父的洞察世事,以及对她和陈善昭在京城处境的担忧。
“世子妃,世子爷虽不承认,但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有几分信心,他十有是小时候伤了元气。我听说赵王殿下四个年长的儿子当中,哪怕是那位怀柔郡王,亦粗通武艺,但世子爷在外头的传闻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极有可能根子便在小时候。正因为底子不够好,此次受伤之后才会久久没有醒来。所以。我之前的那个方子,并不单单是调养此次的伤,最好能让世子爷服用时间长一些。”宋秀才的话语重心长,可其中透露的意思却让她有些心悸。
一旁的陈善昭见章晗面色变幻不定,合拢在身前的手渐渐绞得越来越紧。甚至于连骨节都有些发白。他心里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下就把自己的手轻轻覆了上去。只觉得章晗那双手异常冰凉。他便轻声说道:“别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怎样以后再想。咱们只过好如今这每一日就行了。”
“陈善昭……”
听着章晗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嘴里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陈善昭不禁极其愉悦地嘴角一挑,揽住人的腰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却是什么话都没说。接下来这一路上,两人就这么紧紧挨着彼此。那呼啸的寒风虽然在马车中亦是能听得清清楚楚,但车厢中却是洋溢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车入王府,大门上立时传了赵王的吩咐,请陈善昭去白虎堂。见陈善昭一瞬间便提起了精神,刚刚的一缕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章晗少不得跪坐着替他系紧了身上那件貂皮大氅,等其下车之后,她在继续前行的马车中挑起窗帘眼看人随着几个引路的小厮去了,心里便大约猜测起了赵王召见陈善昭所为何事。
赵王此次在京城停留的时间已经很不短了,十有近日就要启程,也不知道父亲章锋说要趁此机会把章晟的婚事一块办了,时间上头是否来得及。
车到二门,章晗拢了拢身上那件银鼠皮的披风下车,就看见今日还是赵四家的当值,其人满脸殷勤站在旁边伸手搀扶。她自然而然地轻轻搭了一把,踩着车蹬子下来站稳了,一面进二门,一面便开口问道:“你那个女儿人可带来了?”
“奴婢见世子妃这两日忙得很,不敢拿这点小事打搅,只让她在家里时刻备着召唤。一会儿就又是各位嫂子们回事了,世子妃若是不得闲,过几日再见也不要紧。”
“如今见人的时辰还早,你把人带来吧,我在上房见她。”
听章晗这样说,赵四家的立时眉开眼笑地连声答应。而等到走在了回上房的甬道上,周围没有别人,章晗方才对沈姑姑问道:“姑姑可打探过了?”
“回禀世子妃,单妈妈说,赵四家的是个浑身消息一点就动的精明人,女儿的性子亦是如此,机灵有余,稳重不足,颇有些眼高手低,所以之前世子爷挑丫头伺候的时候,却是没有选中她。她那八岁儿子倒还小,人也憨厚老实。”
章晗对此并不意外。倘若自己随口一说,就能挑到一个可用之人,那运气也就未免有些太好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又从沈姑姑口中探知了单妈妈推荐的几个人,她一一暗暗记在心里,却没有打算立时三刻把这些人提拔安插到那些要紧位子上。
即便她对单妈妈观感再好,可不论是她从张家到顾家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还有那些经史子集上君王用人的故事都告诉她,纵使再贤明的人,举荐上来的人也未必是贤明,决不能偏听偏信。当然,单妈妈说的那几个勾连外头以及欺上瞒下之辈,却是必然确凿无疑。她如今接手王府,虽不用一定和从前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何慢慢清理王府,却也是一桩难题,最要紧的是一个由头。
回了上房,换下那一身沉重的世子妃冠服,章晗穿了一件家常的樱桃红色小袄,罩上一件银红色的褙子,坐在东厢房的软榻上一页页地翻着手中的账簿。她并没有要那些积年的账簿,只是吩咐拿了两个月的内院开支簿子,一面两相对比,一面轻轻用指甲在那些重大的进项和开支上头轻轻掐着印痕。直到外间传来了秋韵的声音,她才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