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带的十万人马乃是从京郊南北大营抽调,乃是戍京将士,战事完结之后要带兵回京复命,不似燕王手下,依旧驻守燕云十六州,善后收尾,安抚百姓,原地驻守。
离开幽州的时候,他多次前往城内燕王府求见燕王,只盼着能跟燕王深入沟通一番,求他在圣人面前为自己开脱几句,比如在此战之中奉了燕王之令拖住了耶律德光,在大战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可惜燕王府的守卫十分尽职,每次均以“殿下很忙,没空见将军,王将军还请回”就将他打发了。
王光给燕王府守卫塞了好多次银子,也只换得可以在燕王府门口守上半个时辰的机会,有次他还瞧见个身着盔甲身形高健的年轻人带着护卫说笑着进了燕王府,门口守卫瞧见他笑容满面,连向里禀报都不曾,就迎了他进去。
他凑上前去小心的问,“小兄弟,方才那位是?”不塞红包也就算了,可到了门口就直接抬脚走了进去,好大的脸面。
守卫睨他一眼,语气里满是自豪,“那可是夏将军,战功赫赫,此次逼的辽人退兵多亏得他与赵校尉。那会儿我们兄弟在儒州挨饿,也多亏了夏将军夫人及时送粮过来,听说夏夫人连家产都全部捐了自筹了军粮来,那可是救了我们兄弟的命,饿着肚子可怎么打仗呢?”
王光只好默默的退了回去,到底在回京之前也没见到过燕王殿下,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战后求见燕王这么难的,当初怎么也应该带兵直奔燕王帐下,如今军功也到手了,哪比得此次灰溜溜回京?
太子因着王光与周同之事,心中窝火,回到东宫之后便下令将王光之女送往冷僻之处,太子妃来禀,“今日太医来诊,王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太子妃早已育有皇太孙,但王氏父亲在外征战,若是回来之后又立军功,身后还有个掌兵的父亲,那就是一大威胁了,因此对王氏很是关注。
“有孕便有孕,难道送她到僻静处安胎也错了?”
太子妃忖度着王氏的父亲难道出战不利?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立即转身便要去安排王氏,欲将她送往东宫最僻静的院落,才转过身,太子便唤住了她,“太子妃可在宫里见过燕王妃?”
太子妃是每日都要往宫中例行请安的,而燕王妃接了赏赐,定然是要进宫谢恩的,到时候妯娌俩在宫中相见,不着痕迹的联络感情,倒比特意派人前去道喜来的更自然些。
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太子从生下来便是正统嫡子,在所有皇子们面前都是半个君主,将来地位更是天差地别,而太子妃也是未来国母,夫妻俩从来只有别的兄弟捧着的道理,没道理转回头去捧别的兄弟。
这关乎尊严问题。
太子妃摇头,“三弟妹并未进宫谢恩,听说如今依旧是闭门谢客。”
太子顿时懊恼起来,“你做长嫂的难道就没派人去问一问她那里可需要什么?”
这时候再做,可不就太明显了?
太子妃前后一联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圣人召燕王带兵回京领赏的旨意颁了下去,自有礼部官员亲往燕云十六州传旨。消息传开以后,晋王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夏景行所立战功,亲自派人去请南平郡主。
南平郡主上次听到夏景行的消息,还是他陷落辽营不知生死的时候,当时便觉老天都在帮她,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竟然立下了赫赫战功。
晋王这次也没辙了,“这小子运气好,竟然摸到了辽国上京去,将辽后掳到了应州,促使辽帝答应退兵。皇兄召了燕王带人进京领赏,恐怕这次父王拦不住他进京了……”
南平郡主没想到晴天落下个大雷,竟然还是夏景行要升官的消息,当下抵受不住,捂着胸口摇摇欲坠,“这小畜生不是应该死在辽人手上吗?怎么竟然回来了呢?他怎么能回来呢?!父王,咱们不能让他回来!一定不能!”她眸中布满了深深的厌弃之色,似乎有什么脏东西就要缠上来了。
晋王暗叹一声,夏景行都快成了闺女的心病了。
然而如今燕王正是诸皇子中最得圣人欢心的一位,召燕王回京的圣旨才出了长安城三日,圣人就提了不止十八七遍,往燕王府的赏赐就没断过。之前是赏给燕王妃与世子的,这几日却全是赏给燕王的,从兵器到宫里的兵书,赏玩的用的,就连美人儿也送了四位过去服侍。
晋王是亲弟弟没错,可燕王还是圣人的亲儿子呢。
燕王如今要带着手下重将回京,又是立过赫赫战功的,还有夏家捐粮之功,晋王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夏景行入京?
夏景行如今是五品武职,只要进京面圣,怎么着一个四品武职是跑不了的。
反观女婿宁谦与外孙宁景世,反差之大,就连晋王也要忍不住摇头了。
这一对父子倒是一脉相承,都有诗酒歌舞,寻欢作乐,夏景行倒好似歹竹上面结的好笋,当真事世难料!
“此事父王若能作主,是一定会为你作主的。可……父王拿什么正当的理由来阻止夏景行入京?他进京受封领赏,可是正当理由,圣人旨意还特意点名让燕王带着他与一位姓赵的校尉进京受封,难道父王还能驳了圣人的回?”
南平郡主满心不服,颓然坐倒在了圈椅上,拿手捂着脸,就好似小时候遇上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逼着晋王帮她一般,“我不想看到这个小畜生!父王我不想看到这个小畜生!他倒是风光了,立了战功进京受封,可是我呢?别人会怎么看我?人家会觉得我这个做继母的恶毒,刻薄了嫡长子,没想到他远走边陲倒是出息了,到时候我不就成了长安城的大笑话了吗?怎么打压都没用,到底还是让这小畜生得了意了!”她心中有千般的悔万般的恨,当初就应该趁着他小,一把推到后院塘里淹死了才好呢,不然哪有今天的事?
晋王妃去岁病逝,府里儿子媳妇如今还守着孝,只晋王都不常往宫中去,一旬去个两三次而已。
王妃活着的时候,晋王没觉得有什么,等王妃病逝之后,晋王忽的便生出了满目苍凉的感觉,鬓间的发丝都白了一把。
晋王妃一生贤惠温婉,温柔隐忍,人去了便忽的显出她的好来。晋王如今瞧着年轻娇媚的姬妾都没什么兴致,王妃去了他倒常去王妃的院里坐坐,也不进房去,就坐在院里廊下,有时候忆起年轻时的旧事,那时候喜爱南平郡主的亲娘,痛失爱姬,对晋王妃也并不上心,可是老了再想起来,才觉得错待了她。
她也是个玲珑心肝的女子。
大约是老年丧偶,心劲忽泄了一多半儿,晋王这时候终于显出老态来,“天意如此,他的路如今已然是挡不住了,前面有燕王护着呢。也亏得阿宁的世子之位早就坐稳了。”不然夏景行立了战功回来,真要与宁景世争起镇北侯世子之位,又有燕王相助,镇北侯世子之位落到谁手上,还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