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夫子,都没错。”
贡院夫子须发凌乱,满头的白发好像疯了一样的挣脱发髻的束缚,遮住了半个苍老的脸庞。
他嘿嘿笑着,嗬嗬笑着,最后仰天大笑,声音震颤了横梁。
宝玉被笑声惊醒,抬起头,烈焰熊熊的百丈文山就消泯而去,往旁边站了一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好像发疯的老夫子,就在旁边候着了。
他看见八位举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好像看一个史前的怪兽,又好像老母鸡怀孕三年,最后生出个几十丈高的獠牙怪兽来。
贡院夫子笑了一阵,越看宝玉,心里越发欢喜,赞道:“好个贾宝玉,不愧是开国公之后。要是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你在大考之前就攀登过文山了吧?
走了多少步?”
宝玉斟酌道:“十步。”
减少了六步,这是谨慎。
贡院夫子拍手赞叹,刚要开口,那边宝玉摸摸额头,苦笑道:“记错了,是十六步,差不多痛死了十三次吧。
夫子前辈,这方面是不是会给加分?要是加分的话,那就是十六步,要是不给加,您就当十步好了。”
汇聚文火和攀登文山可是占六成比重呢,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到青庐山文院看一看。
贡院夫子好悬没骂出声来。
十步?十六步?这还有什么‘能当作’的吗!板下脸,喝问道:“到底是多少步?”
宝玉摊手道:“一十六步,‘痛死’了十三次。”
举人们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走了十六步?
痛死一十三次?
他们攀登过文山,知道有时辰香的情况下是何等痛苦,也知道不用时辰香的话,那是十倍往上的剧痛,能痛煞灵魂。虽然没有实质的伤害,但是那种痛苦,绝对能让尝试过的人,再也不敢想象!
举人们真个把贾宝玉当怪物看了,痛死一次要试第二次,痛死第二次要试第三次,足足痛死了十三次啊,足足跨出了十六步——
这,他么的还是人吗?
宝玉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不怪举人们用那种眼神看他,自己回想起来,都特别不敢相信。
以前肯定做不到啊,好像是自己写的诗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那种,也把自己的思想、韧性给磨练了。】
随便给自己找个理由,等待生员们攀登文山。
跟要燃烧一个时辰的时辰香相比,他花费的时间,简直可以忽略。
贡院夫子说了几句不用多礼的话,让他自便。宝玉开始还站着,很守礼节,但是站久了,就觉得腰酸背疼,也有点浪费时间。以小宝玉的身子骨,站一个时辰的话,真个难为了他。
半盏茶工夫过去,宝玉见生员们没有苏醒的迹象,自己又腰酸背痛,想了想,从袖口拿出了碎花软黄玉四方砚。
十扣纸铺了,墨条研磨了,火乌赤毫蘸了浓墨,刹那书写出几行小字来。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是先辈大儒陶渊明,《归园田居》的四句诗。
宝玉刚刚成为秀才,不敢把全文写完了,只是写了四句,消耗了……半成才气?宝玉忍不住挑起嘴角,露出些许得意。
他开的是百丈文山,这把文山点燃了,成就了秀才文位,竟然有别人二十余倍的才气储量。他听贾惜春说过,要是开十丈文山的普通秀才,四句诗词的纸上谈兵,就要耗尽所有才气了。
没错,宝玉用了纸上谈兵,一是好不容易成为秀才,怎么也要试上一试。
二来呢,站得久了,他的身子骨有点累。
纸张化作流光,呈现虚无缥缈的村落景象出来。
要是举人的话,应该会把诗词中的全部都体现出来,他只是秀才,最多呈现村庄景象,还有仿佛图画的炊烟。
但是看家的犬、桑树上鸣叫的威武雄鸡都显化出来了,还有三四丈方圆的‘虚室’,以及无尘杂的‘户庭’。
大殿里只有贡院夫子和八位举人的座位,宝玉自然不会跑去占了,也不会坐在地上平白的丢人现眼。
宝玉走进‘虚室’,从里面拖了农户家普通的木凳子出来,找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看门的大黄狗伸着舌头过去黏他,桑树上的雄鸡也跳下来,在他脚边嬉戏。
宝玉看着有趣,干脆把木凳、大黄狗和雄鸡留下,剩下的景物,就任由消失了去。
纸上谈兵显化的东西只要存在着,就要消耗才气。只是这三种的消耗,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算下来能支持好几个时辰,权当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