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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庞劲东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但是过度的疼痛一旦持续一段时间,人体就会产生一定的适应能力,感觉起來不是那样让人难以忍受了。庞劲东深吸了一口气,对宋双上校说:“你真应该看看你们倒台之后,柬埔寨人民欢呼雀跃的样子…”
宋双上校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只是嘴上仍然坚持道:“那是因为人民被国外反动势力欺骗了…”
“你们这些人不是经常说吗,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具有最先进的和最革命的思维…”庞劲东冷笑几声,揶揄道:“怎么这套理论一转眼就变了,人民群众可以集体被国外反动势力欺骗,反倒是你们这极少数人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自己一直以來奉行的这种矛盾理论,让宋双上校一时无言以对:“这……”
“你们一直以來都是这样宣传,你们全心全意为柬埔寨人民服务;一切向柬埔寨人民负责;相信柬埔寨人民自己解放自己;坚持向柬埔寨人民学习。”顿了顿,庞劲东猛然提高了声音:“你们对柬埔寨人民负责的结果就是几百万人死于屠杀和饥荒;你们向柬埔寨人民学习的结果就是强迫柬埔寨人民服从你们的意志,被从城市赶到农村去参加高强度的劳动,而且每一个家庭都被彻底的拆散,你们还不允许夫妻团聚,不允许孩子见到自己的父母;现在柬埔寨人民不需要你们來解放,更不需要你们來服务,你们不马上滚到历史的垃圾堆里,还在等什么?”
宋双上校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无力的连连后退了数步,茫然的双眼涌出了一丝浑浊的泪花。过了一会,他喃喃的说道:“我们真的是希望能给人民带來幸福……”
庞劲东嘲弄的反问道:“是吗?”
“是的…”宋双上校用力的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理想,当初我的妻子被定义为反革命的时候,我为了保证新国家能够顺利建设,亲手枪毙了她……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当时已经给我生了几个孩子……有谁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我做的这些怎么可能是错的…”
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罪名,背负这种罪名的人未必是真的反对了什么,很多时候可能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不经意的做了一件小事,甚至可能只是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庞劲东曾经了解到,宋双上校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沒有受过最起码的文化教育,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政治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这个罪名更大程度上只是欲加之罪。
从对家庭的无情与残酷來说,宋双上校是可耻的,也是愚昧无比的。
但是换个角度來看,宋双上校又真的是大公无私,比之那些纵容自己家人胡作非为的人,简直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
“是啊……”庞劲东缓和了语气,问:“可是你有沒有想过,她真的该死吗?”
“法庭是那样说的……”
当时的柬埔寨根本沒有真正意义上的法律和司法体系,一切都以领导人的个人意志來决定,所以所谓的“法庭”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不过庞劲东沒有戳穿这一点,而是意味深长的指出:“你被骗了…”
宋双上校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会的……”
“你这么肯定?”
“我,和我的同志们,都是全心全意为伟大的事业而奋斗,我们任何人都沒有一丝私心在里面…”宋双上校说着话的同时,高高的昂起了头,胸膛也挺直了,形象竟然瞬间变得非常高大。
“伟大的追求和无私并不能保证你们不会犯错误…”
宋双上校始终不愿意相信妻子本是死于一个错误,但是却又根本沒有办法反驳庞劲东。
表情傻傻的默然了片刻,他已经不再试图为自己的事业做辩护,而是开始自我剖析起來:“我从小就跟在革命领袖的身边,几十年來我沒有利用权力为自己办过一件事情…不错…我们贩毒、走私、绑架、抢劫……但是那都是为了事业而积累资金,我沒有贪污过其中的一分钱,我沒有一个个人账户,我的一切都是属于组织的,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甚至是很了不起的……”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庞劲然提出:“但是在你身上存在着一个非常悲哀的事实…”
宋双上校赶忙追问道:“什么?”
“你和你的同志们,一生都在抛洒热血为之奋斗的那个理想,与你们最终建立起來的那个政权根本就是两码事…”
宋双上校听到这句话不住的哆嗦起來,又不住的连连后退了许多步,枪口无力的低垂了下來。
这个精干的老人瞬间苍老了许多,片刻之后滚落了两行热泪,而坚强的他本來早就忘记流泪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來刺耳的警报声,随后是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同时还响起了高音喇叭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宋双上校突然凄惨的笑了起來,转头看了看周围之后,对庞劲东喃喃地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话音刚刚落地,宋双上校抬起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宋双上校的鲜血被子弹带出,喷洒在身侧的墙壁上,身体随之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宋双上校唯一活着的那个手下见状,对着宋双上校的尸体“啪”的一个立定,沉稳的将枪交到了左手,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力。
庞劲东发现他的眼眶中也包含着热泪,片刻之后,他高喊了一声:“红色高棉万岁…”同样对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终于结束了……”随着宋双上校及其手下的死,支撑着庞劲东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庞劲东感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庞劲东感到自己沒有昏过去,只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突然间,庞劲东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儿时,与沈家瑶的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
那时的庞劲东爬到树上去,折下一段春天刚刚抽芽的细嫩柳条,用心的编制成了一个环形,双手送到了沈家瑶的手里。
沈家瑶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这叫戒指…”因为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知识,所以庞劲东显得非常得意:“听说国外男女订婚,都要赠送戒指的…”
庞劲东曾经说过类似要娶沈家瑶的话,沈家瑶听到之后必定羞得满脸通红,但是这一次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