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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国饭店的大床上,陈璧君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此热络的提议,她心里明白,这无非是一种变相的笼络方法而已,可一想起成婚那种激动人心的场面,她就脸红耳热,心跳不已——说到底,这是女人的情结。
想了一夜还是没结果。既憧憬又担心,既渴望又害怕,既无畏又犹豫,陈璧君宛若百抓挠心,怎么也定不下神来,这时候才知道选择的痛苦——哪像死,可以义无反顾地面对。
皇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革命党人连死都不怕,难道害怕成亲么?”,这让她无言以对,所有的辩驳,所有的解释在人性面前仿佛自动失去了免疫力。
——林广宇语录:“人总是有弱点的,要看能不能抓住。”
天一亮,她再也躺不下去了,急匆匆起来便想找汪精卫商量。很不巧,依然有人来拜访,却是外务部尚书梁敦彦携夫人一同上门。
留美学生出身的梁尚书一袭燕尾服、喉咙下的领结分外笔挺,手执stick,一派绅士模样,梁夫人光彩照人,身上那套礼服明显就是巴黎上流社会圈才有的高档货,好一对羡煞人的夫妻,让陈璧君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官员!
“陈小姐,很冒昧上门叨扰。”梁敦彦微微欠身,彬彬有礼,一点没有官老爷的架子,倒像是一位旅居英伦三岛多年的老牌绅士。陈璧君出身富豪,也在南洋见识过了诸多人物,想来想去。居然找不出谁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风度。
“令尊大名我早有耳闻。往年在办理南洋外交时就仰慕不已,可惜一直缘铿一面,今日得见陈小姐。大慰生平憾事。”
除汪精卫以外,最令陈璧君尊敬地男子恐怕便是自己地父亲,听对方如此说起,她一时间倍感亲切。
“这是外务部同仁联署的条陈,俱愿力保汪先生不死。”梁敦彦笑笑,“汪君之事我们都听说了。照理说国法难容,但我们均感念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像汪先生这样的大才,仅仅因政治分歧而遭到极刑,我们认为太过可惜了,国家多事,需要各派拚弃成见,共赴国难。”
“谢谢各位。”
“听说陈小姐千里相伴、生死相依。我极为好奇,很想目睹一下真人风采,今日见了果然非同凡响。”梁夫人轻轻拉起陈璧君地手,“这事在京城一传开。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乃至王爷家的格格们。哪个不挑起大拇指夸一声陈小姐的坚贞不屈?哪个不赞一声绝代佳人?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汪先生和陈小姐的故事,恐怕千百年后都有人传诵。”
太富有杀伤力了,梁夫人的口才居然比梁敦彦还要好!明知是奉承,陈璧君心里美得却和什么似的。
“听说陈小姐不日将与汪先生完婚,不知何日是吉期?”
“这……”陈璧君抹过一丝红晕,半晌才道,“还不曾商量好呢。”
“可要抓紧了。我们夫妻二人还等着喝杯薄酒。”梁敦彦笑吟吟道,“汪先生胸有大志,眼界极广,或许于人情练达不曾熟谙,倒是要陈小姐分外上心!如用西法婚礼仪式,某极愿为司仪!”
……起身离去时,梁敦彦先是挽起了夫人地手,随即又为对方拉开房门,后者一脸坦然,丝毫没有扭捏。望着两人相偎离去的背影,陈璧君在心里念叨:“果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要是有这样一日,便是翌日即死,也心甘情愿了。”
婚礼一节陈既极力赞成,汪亦不曾明确反对,只说不要奢华,只平淡即可。大计一旦确定,杨、梁二人则立即上足发条,四处奔波,所有报社、宪政党、宪政编修馆乃至外务部闲散人员都被动员了起来。
十天后,锣鼓声声,鞭炮阵阵,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早已换上新郎官礼服的汪精卫骑着高头大马,胸带红花,前往六国饭店迎娶陈璧君。
这是最让人感觉诧异的婚礼,或许不一定后无来者,但绝对前无古人——迎接新娘的仪式是传统中式的,但新娘子坐的不是花轿,而是时下最时髦地豪华
新郎虽然神采奕奕,但以一介囚犯身份,直接从天牢以令人大跌眼镜;杨度和梁启超既按中国传统方式完成了问礼、纳采等过程,但最后结婚仪式却要在东交民巷的大教堂里以完全西式的方式举行。
这是最奇特、最令人惊讶,也最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老大帝国在20世纪初地时代潮流中,迎来了一桩既中既洋、亦新亦旧的统里有新道德,新场面下有旧精髓,堪称是一绝配。
“陈璧君小姐,您愿意嫁给汪兆铭先生为妻么?”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