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陆母的安排,一切都很顺利。
卫薇最后一次坐在教室里,对着黑板,听着老师上课,还有旁边的窸窸窣窣议论声。她不言不语,只是安静的,感受着一切。
卫薇昨天去看过卫岱山。
他现在还在监狱,等卫薇离开之后,会被移送到一家疗养院。
那所疗养院的环境很好,服务设施各方面也好,卫薇可以走得安心。
卫岱山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一年多的牢狱生活,他的白头发多了很多,心肺都查出问题。记忆中原本高大的父亲已经佝偻。
卫薇眼眶有些湿。她笑了笑,说:“爸,我要走了。”
卫岱山问:“去哪儿啊?”
卫薇说:“出国念书。”顿了顿,她说:“等我念完就回来。”
卫岱山沉默的点头。
良久,他问:“钱够用吗?外面不比国内,什么都难……”
“够得。”卫薇点头。
因为情况特殊,她暂时没有申请到奖学金。卫薇自己本来没什么钱,可这两天她的银行账户上突然多了两笔钱。金额都不算多,但足够她在外面坚持一段时间。
卫薇知道这应该是陆母给的,让她在国外傍身,金额给的不多,是在照顾她的自尊。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分两笔划过来。
单手支头望向教学楼外,卫薇轻轻叹了一声。
拿了陆家这两笔钱,她就真的要走了,她知道的。
今天的阳光很暖,晒在人身上,慵慵懒懒。那些调皮的精灵在她眼睫上打着旋儿,全是融融暖意。
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自小生长的城市,说真的,卫薇并没有太多的不舍,她甚至有一丝解脱。
这儿于她而言,有太多痛苦。
那些残忍而直白的议论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她这几天还不停的遇到周颜和岳铭……
冷冷笑了一笑,卫薇淡漠的撇开脸。看了眼时间,她悄悄收拾好书包,在下课铃响的瞬间,跑了出去。
旁边全是下课的人潮,熙熙攘攘。
卫薇忽然有一股奔跑的冲动,一股最原始的奔跑欲望,她好像又回到那一年,身后还有人在不停的喊她:“卫薇!卫薇!”
卫薇没有回头,只是一口气冲到楼下。
站在太阳底下,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温暖真好。
卫薇仰面看着,感受着久违的温度。
那些源源不绝的热意顺着发丝、毛孔渗进她的身体,她像是一棵快要枯死的树,如今,又迎着太阳,努力生长了一点。
背上书包,卫薇在校园里漫无目的。
她是明天早上的航班,行李早就收拾好,不过两个箱子。卫薇搬到陆崇文公寓的时候,就是这两个行李箱,后来上大学,又被她带到寝室。如今那两个行李箱就在寝室,孤零零的,即将陪她去下一个地方。
但现在,卫薇没有地方可去。
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听着嘈杂喧哗的声音,卫薇停在那儿,不过一瞬,转身又往校外去。
卫薇去给陆崇文买生日礼物。
她一直想补的,但好像不停的错过,如今再不送,就真的没有机会。
恒隆广场离学校不过步行十几分钟,卫薇在里面挑了很久,最后买了一支甜酒。陆崇文什么都不缺,而她也买不起其他更贵的东西。
店员帮她包装好,卫薇提着一支酒,慢慢往陆崇文公寓去。
这人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
他工作很忙,到了冬天还喜欢出国度假,卫薇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可是,她就要走了,应该要跟这个男人说一声的。
但那句“崇文叔,我要走了”她在手机里来来回回敲了无数遍,就是没有摁下发送,每一个字都简单,可合在一起,莫名的沉重。
她欠这个男人的,终究要还不清了。
站在高高的公寓楼下,卫薇抬头仰望。
在最高的那一层,她曾住过两年,和一个男人。如今站在这儿俯视,只觉得遥远。
又高又远。
坐电梯上三十四楼需要一点时间,卫薇站在电梯里,望着自己。
今天天气暖和,她穿着薄风衣和铅笔裤,青葱而张扬。
静静看着这样的自己,卫薇忽然记起来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穿着睡衣,脚上趿着拖鞋,狼狈又可笑。
第二次来的时候,她穿着呢子大衣,底下是百褶裙,浑身上下冒着傻气。
第三次来的时候,她穿的是校服,里面是学校统一的白色毛衣……
那些可怕的记忆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开启,怎么都合不上。
轻轻眨了眨眼,卫薇终究垂下眸子。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一切,卫薇稍稍有些失神,她缓缓走出来。
走到门边,沉默的站了一会儿,卫薇打开门。
偌大的客厅很安静,晕黄的薄暮飘在大面落地窗的后面,偶尔还有低低流动的云。
这段时间她和陆崇文都没有回来,应该是家政公司的人来过,收拾得一如既往的干净。
目光慢慢巡梭着环视了一圈,卫薇走进去。
她关上门,走到厨房,把刚买的酒放进酒柜。
柜子里已经有好几支了,卫薇的这支恐怕是最便宜的。那几支酒摆在一处,定定看了一眼,她将酒柜阖上。
卫薇先前在便利店买了一张卡片,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陆崇文开口,所以打算用这样的方式跟他告别。
盘算着留言要怎么写,卫薇转身去客厅,刚要提步,蓦地,她又顿住了。
只见陆崇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边,正安静的注视着她。
他可能是在睡觉,身上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眉宇间还凝着微沉的倦意,眼底有些猩红。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们有好几个星期没见面,这人陡然出现,卫薇猝不及防。她愣了愣,开口喊他:“崇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