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之所以对饶州知州张颂做出处罚的决定,不仅是为了安抚民心,其实背后还有更大的原因。要知道自他掌权后就面临着纷乱的局势,除了蒙元这个最大敌人,就是民族分裂的局面。
这其中既有自大宋开国后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造成居住在中原以北的汉族居民一直生活在契丹统治下,从而不为中原汉人所认同,被称为北人;此后契丹灭亡,女真兴起,宋室南渡,宋金以淮河为界分治,也使得民族分界线再次南移,大致淮北的汉族人皆被划入北人行列。
又是百多年后,女真和宋朝先后被蒙元攻灭。由于先后归附于女真和蒙元的所谓‘北人’,参加了灭亡大宋的战争,使得本就处于对立状态下南北汉人关系更加尖锐。而在这期间,蒙元为了防止大批投降的宋军作乱,又将以南人为主的降军北迁屯田或是参加攻日作战,而以北人为主的汉军屯驻江南镇压南人起义,这使得南人视北人为仇敌,甚至恨之比蒙古人更甚。
当然以北方汉人组成的军队也是行朝的主要敌人,在琼州和收复江南的战争中宋军就是与其为主要作战目标,而赵昺也相信在以后想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蒙元汉军依然是他们的敌人。为了战争的需要,他也必须在宣传上做出选择,且在收复江南后也针对派驻北方汉人官僚和军将进行了严厉镇压,并将俘获的降兵编入苦役营从事危险和艰苦的工作以作惩罚。
然而赵昺在收复江南后就面临着一个新问题,他们面对的是同属汉族的聚集地了,如此就不可能再如江南一样对待了,而是成为他们争取的对象,为民族大同而战。但无论是要让朝廷中的官员和军队的兵将及江南百姓突然急刹车,再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确是有些难。
不过难也要做,因为不如此即便北伐成功,赵昺知道再以从前的政策来应对,面临的局面将如当年江南的蒙元一样,面临此起彼伏的反抗,他们就得耗费无数的钱粮和兵力去镇压。如此就又陷入一个镇压——反叛——更严厉的镇压——更为激烈的反抗的死循环,无休无止,直到一方耗尽。
所以赵昺在北伐前便下旨严令参战各军不准出于报复的目的滥杀百姓,不准劫掠财产,不准强拉民夫,不准强占民产和田地。而对接受的官员也一再强调必须严格执行既定政策,不准搞南北分治,要统一政策;不准征用和强占百姓财产;在惩处旧官员和与蒙古人有勾结的汉族商贾和大户时要把握好分寸,不得滥杀等等……
如今从效果上看,参战各军都基本做到了,并没有出现严重违反军纪的事情出现。而接收新收之地的官员大体上也能够按照既定政策执行,其中虽然也出现了些问题,但多是对政策把握不准导致在执行时出现过激行为,可也得到了及时纠正,都没有出现濠州发生大规模逃民的事件。
赵昺知道各地暂时没有出现濠州这样大的事件,但是不代表没有,或是没有这样的苗头出现。因而无论什么原因导致的,皆必须迅速做出处理,以便警示其他人,避免有人重蹈覆辙。从而能稳定住人心,得以尽快的恢复生产,为以后的民族和解打下基础,当然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陛下,人才难得,可否让张颂暂时不要调离,让其戴罪立功?”王应麟显然还不死心,想再争取一下道。
“王相,朕也正有一事请教!”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转而道。
“陛下请言,臣恭听。”小皇帝左右而言它,让王应麟怔了下,虽不明其意,可也赶紧施礼道。
“朕这几日夜读《资治通鉴》,其中晋纪有言,刘渊遣大将刘景率军攻洛阳,刘景驱杀汉族百姓三万余人沉于黄河,刘渊闻讯大怒,曰景何面目见朕!且天道岂能容之!吾所欲除者,司马氏耳,细民何罪。后世有史家称赵汉三世五主,存国二十六年之始。朕有所不解,史上蛮夷驱杀我族百姓不绝于史,为何只言赵汉?”赵昺问道。
“陛下,昔西晋末年,匈奴人刘渊起兵反晋时,汉夷矛盾已是非常尖锐。刘渊本欲效法汉高祖,灭西晋司马氏后一统天下,所以他意在缓和胡汉关系,但是由于刘景驱杀汉族百姓,使得其推行的策略夭折。刘渊也不得不妥协于现实,设立单于台,实行胡汉分治,意在慢慢缓和胡汉矛盾,但这反而造成胡汉关系更加尖锐,以致亡国。”王应麟沉吟片刻解释道。
“嗯,百年积怨其实一朝可解,如此我朝若是重复中原,是不是也要实施南北分治之策呢?”赵昺听了点点头,似乎深以为是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