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宗,就是一种苦行。一个享尽世间名利的人,抛弃一切,毅然苦行,并且成就,这是真丈夫、真英雄。”
“那么,问题来了”小池总是有出奇不意的问题:“他的日本妻子漂亮么?他曾经爱她么?”
“当然,现在还看得到她日本妻子的照片,他们还有孩子,他们的爱情经历也可以证明,这是两个曾经热恋的人。弘一法师不过是用人间大爱代替了夫妻小爱,这点你可以理解吧?”
小池终于点了点头:“萨特和波伏娃,实验的成败不一定,但弘一法师,按你的说法,他无疑是成功的了。”
我心满意足地做了回导师,当得意之情还在余绕时,小池好胜的心态又来了。“庄哥,你猜想,当年波伏娃把她跟情人幽会的感受,说给萨特听的时候,萨特当时是不是有绿帽情结?”
她想教训我,仅凭这个问题是不行的。“当然没有,因为萨特从来不承认,他跟波伏娃的关系是婚姻。婚姻关系的不存在,甚至情人的关系都很含混,当然不存在绿帽情结了。”
“算你聪明。那他们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当他们分别前,意识到各自要回到情人那边时,他们在想什么?是不是很有趣?”
这是一个更难的问题,我只好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有没有趣,反正从日记上看,他们的情感,在那时总是纠结的,属于情感的底线试探,很辣,很够劲。当然,要说他们的关系,恐怕是情人、知己和同志的混合体,谁说得清楚呢?”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仅仅是在找刺激。”我补充了一句。
“对,庄哥。我觉得,他们是在找情感承受的边界。如果没有边界,就无法下定义。西方的思想家,总想给一个事情下定义。这就需要边界了。我还有个想法,中国古代的格物致知,那个格,也有寻找边界的意思。”
这就比较远了,居然扯到古代圣贤。“也许吧,他们不是还有另外的目的吗?”我回避了这个话题,过于偏向他们私人感受的问题,会越扯越乱,因为材料少,也没多少依据。
“对了,他们另外的目的,仿佛是在探索人类社会新的组织形式。以家庭为模式的组织形式已经无法满足饱暖的人们了,人们需要更多的渠道,还满足自己的身体和内心。”
她只差把饱暖思淫欲这句话说出来,这并没什么新鲜的。她故意露出破绽,就是来让我批驳的。我们的谈话之所以有意思,就在于这里面的交锋中,总埋藏着许多心思和陷井。
“生产资料的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是社会的基本矛盾。”我先引用老马的一句经典给自己壮胆,老马是所有左派的底色,而萨特之流,也是左派的代表。“而传统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则是这种财产私有制的产物。在现代社会化大生产的工业时代,当然显得落后,但要抛弃家庭之前,人们并未有寻找到一个更好的替代方案。家庭就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探索可能性,就成了萨特们的任务了。”
“对了,他们是探索制度与模式的可行性,与单纯地追求欲望是不同的。”小池认可了我的解释,因为我的解释让她的行为变得高尚。
我嘿嘿一笑: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包括八十岁的老太太。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现在找到快乐了吗?”
“不是跟你说过吗?寻找中。当然,也不是没有意外,有人约我,我也参加,拥抱亲吻,无法避免。庄哥,你不要嫉妒,你不能做到随叫随到,就不让我意外寻欢?”
她这是在刺激我,当然我也要刺激她一下。“你以为,前段时间我在北京,就当柳下惠?”
我突然发现,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处于那两个法国人的情况之中了。交流出轨的经验,逼近情感的极限。
“好,你终于承认了,你在外面有情况,是跟熟悉的人,还是跟不熟悉的人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顾那么多了。
“跟不熟悉的人,对于我来说等于一夜情和嫖娼,难以下手。当然是跟熟悉的人,但是,我只能得到生理的释放,并不能得到心灵的安然。”
“哼,就凭你。想找到人代替我,这辈子,可能性很小了。庄哥,我不嫉妒任何跟你上床的女人,因为我知道,不可能有女人,真正能够如我一样,进入你的内心,那样深。”
这不是吹牛,对方爱不爱你,爱得有多深,灵魂的契合度,是无法掩盖的。
“当然,小池,除了你,没人能够治好我的病。”
小池得意到:“我们女人就不同了,我们更注重情感的体验。如果没有情感上吸引的地方,我们不会付出身体。偶尔付出身体,如果不能在情感上深入,我们会后悔。”
她得意时说出的话,仿佛透露了一个秘密。我及时问到:“你后悔过?”
“呸!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轻轻地捋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听她慢慢地说:“庄哥,你要知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用全部的身心投入你。你也用全部的热情和关注投入我,这是不是最纯粹的爱情?有这一段,我们就会彼此铭记一生,我们都是值得的,至少此生,我们碰见了对方。”
百分之百很难做到,很少有人做到。我很庆幸,命运带给我如此珍贵的体验。而这独特的体验,是跟我身边的这个人,共同完成的。
“小池,也许我不能最终拥有你,但你曾带我到达的巅峰,估计不会有人带我到达了。”
“Metoo”她用了一句英语。
“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是吗?”
“肯定有大把的机会,当我落魄时,需要你来拯救,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管我。庄哥,不管你在谁身边,当我需要时,你就得来,对不对?”
“对。”
“但是,我们不能对下次遇见抱有过多的期待,这会影响我们自身的自由。我们如果不能将对方存入心底,如果在思念和期待的纠缠中度过,那么,我们就不能投入一场新的感情。庄哥,你给我的所有礼物,都不能妨碍我的自由。我也一样,对不对?”
“好吧,听你的。”
“如果遇上了,我们狂欢。如果有问题,我们探索。但是,最美丽的东西是经不起现实的折磨的,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时间。这是我不能与你长相厮守的原因。况且,你就是我最终极的大餐,天天吃,也会吃烦。我不想这样。当我渴望美食的时候,想起你,把你作为我人生苦难的犒赏,这才有滋味,对不对?”
“你的意思,我不是你的白米饭,我只是你梦想中的硬菜,在你需要加餐时,才会想起我?”
“当然,你也一样。人性就是这样的,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保留着美好,并不需要每时每刻都享用它。但知道有一种美好,曾经属于我,只要回忆起来,就会垂涎。”
“你口水流出来了吗?”
“你要不要尝尝?”
我突然一把把她抱离地面,直接找在肩上,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摔在床上。
暴力写在我的身上,挑衅写在她的眼神。我们仿佛野兽般地运动,一任这木床乱响。幸亏有这个地方,这个与世隔绝的桃源,没人理会野地生长的交合,没人打扰这两个:每个毛孔都呼喊的力量。
小黄也没进来,它只是在门外守候,如同一个哨兵,在守候我们的欢乐。如同一个智者,默默地理解我们的行动。
突然,一个电话,打断了我们的进程。我们早有预感,总有一个现实的契机,打乱我们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