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依旧不语,更不接话,拒谈义与不义的问题,因为这还牵扯到楚国这一次挺过去之后,是否真的不兴不义之战了?
中原弭兵会的夭折,让墨子彻底对王公贵族失掉了幻想,他们靠不住,天帝的惩罚他们根本就不信。
政策已改,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
适见墨子不回答,便再次对昭之埃行礼道:“墨家不参与此次征伐,只是因为魏侯韩侯等,皆告知禽子,三年后他们将会参与弭兵。这是天下大利,而参与助楚人守城是为小利,所以这是墨家所顾虑的。”
“只是墨者虽不参与,售卖只能守城却不能攻击的兵器,却是可以的。若天下之盾皆不可摧,那么好战之君也就不敢轻战。”
昭之埃松了口气,心说你只要不提什么在德不在险之类的话就好。
适略微迟钝片刻,说道:“既要修天下之盾,这一次倒是可以帮助楚国。”
“郢都年久失修,还是百年前的筑城法,难以支撑,当年吴人破楚,楚都空有数万国人却不能守,这也助长了各国想要攻伐的心思。”
“墨家可以帮助指导,修缮楚都,真要是支撑不住,楚王尚且可以在楚都固守,等待天下封君回援。”
昭之埃点头道:“是这样的。郢都的确应该修缮。”
适又道:“武阳大梁一带,墨家本就受聘帮助修缮城防,这一次也可以出售一些职能在城头防备使用的武器,如果晋人久攻不下,或许能够弭兵休战,这也是利天下的。”
昭之埃大喜,心道晋人弭兵休战只怕难,可真要是大梁城能够守住,楚人就可以撑住中原的支撑点。
既说要售卖武器,那就再好不过。
墨家的守城兵器,别人不知,参加过商丘之战的昭之埃也太明白其威力的。
籍车、转射机,还有那些火药雷,都是守城利器。
随后,适又说道:“鲁关方城一带,乃是楚之精华。此地不失,楚地不乱,楚民不凄,这也是需要防御的。”
“盘算一下,这些武器要有先后。我若为魏侯,必纠集魏韩郑联军,先破鲁关方城。若不能入王子定,再转而围大梁一线。”
“魏韩兵力,不能两线作战,事有轻重缓急。”
昭之埃也懂军略,这种事原本是该贵族掌握的知识技巧,适这人知晓的却多,只是并非第一次知道,也不必震惊,只道:“正是这样的。王上亦是如此考虑!”
赞叹之余,心中也暗暗担忧。
墨家这些人的作为,很明显可以对得起“人物贵贱,尚贤而任”的说辞,这些人便是做令尹,只怕也未必不如当年唯一的外姓令尹彭仲爽。
若真的按照墨家的道理变革,楚国贵族必要哀嚎遍野,因为这些人真的有能力,而不只是嘴上说说。
只此魏韩入王子定的军略分析,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肯定要先打方城鲁关,若攻不下来才会转而去围困东线突出部的大梁中牟等城。
楚国内部如今对于鲁关防线的防御还有不同的看法。
有认为已经纠集重兵,与魏平原决战,因为楚人守城能力不强。
楚王则将希望寄托在昭之埃的这次出使上,若能得到墨家守城器械的援助,就打防守反击,鲁阳公引楚军精锐等到魏韩围城疲惫的时候再发动反击。
这两者意义大为不同,楚王知晓楚军的实力,也因为商丘一战被墨家穿阵留下了诸多阴影。
三军决战,成功了固然好,可一旦失败,精华的南阳地区就算是彻底易手,楚王就要学学先祖逃到云梦泽去了。
昭之埃见适分析的明确,赶忙又夸赞几句,适道:“我们巨子曾言,守城以弓弩为上。”
墨家弩颇有名声,墨翟也是制弩大师,昭之埃心动,心说难道墨家要售卖楚人弩?
不想适却道:“然而,弓弩不仅可以守城,还能攻城,这是墨家所不能允许的。也不希望将来楚师拿着墨家的弓弩去兴不义之战……”
昭之埃默然,之前的兴奋全部浇熄之后,适又道:“然而墨家还有一物,犹如弓弩,却只能用来守城,难以用来攻城野战……”
昭之埃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知道墨家并不说谎,又相信墨家的技术,连声说好。
适要给楚人的,自然是原始的火器。
只是原始的程度,要比墨家众人在大泽中见到的那支管状的重火门枪还要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