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三月而庙见,称来妇也。女未见庙而死,则不迁于祖,婿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也。”
“非此,不合于礼。”
庶俘芈惊奇道:“这是说……娶了妻子,三个月之后才能去拜祭自己的祖先?三个月内,如果妻子死了,那就算不得妻子?要把尸体送回她娘家下葬?这……这不合情理啊?”
中年人大笑道:“何止如此。以贵族之礼法,婚礼三月之内,不得同房。为什么三个月后才能拜祭祖先?”
“三个月,如果有孩子,那就可以看出来。所谓,三月物成,怀胎三月,怎么也能有所表露。或是肚子略大,或是呕吐反酸,总归怎么都藏不到三个月的。”
“这三个月内,不能同房,就是为了检验贞操,检验一下这女子婚前是不是有了别人的孩子。”
“所以,如果三个月内女子死了,那就算不得自己的妻子,算不得自己家人,要把尸体送回娘家安葬,哪怕相隔千里也要如此。这便是婚礼。”
“他们既然认为贵者恒贵、贱者恒贱,那自然是要保持血统纯正的。”
庶俘芈挠挠头道:“我好像是听过这样的规矩,但没想到如此繁复。但是泗上没有这样的规矩呀,民众也没有觉得不妥……”
中年人忍不住再次笑道:“王公贵族言,庶民,贱人也。泗上没有贵族,只有庶民,以至于仲春之月,男女恋爱,不由媒妁,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东西?许多人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没睡过,他们会去在乎这种礼法?”
“是故,校介说,贵族有贵族的道德、庶民有庶民的道德,贵族有贵族的规矩和礼,庶民有庶民的规矩和礼。”
“是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公贵族和庶民,已然不是一族,又怎么可能有一样的规矩?”
“王公贵族所用的雅音,你听得懂吗?”
庶俘芈摇摇头。
“王公贵族所用的餐刀餐叉,你会用吗?”
庶俘芈又摇摇头。
“王公贵族书写的文字,你认得吗?”
庶俘芈再摇摇头。
“王公贵族的衣裳,你穿过吗?”
庶俘芈仍旧摇头。
“远方夷族的语言,你能听懂吗?”
“不能。”
“远方夷族的餐具,你会用吗?“
“不会。”
“远方夷族的文字,你看得懂吗?”
“不懂。”
“那么,牛和马可以交合生出小牛吗?”
“不可以。“
“那你和贵族有婚配生出孩子的可能吗?”
“没可能。”
“那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能交合生出后代的牛马,是一个族吗?”
“不是。但……如果我要是娶了贵族女人,其实是可以生出来孩子的吧?这和牛马还不一样吧?“
中年人轻笑道:“能。那我要是把太阳拉近了,冬天就不冷了。二十年前,你不过是氓隶,你能娶到贵族女人?”
庶俘芈挠头一笑,中年人又道:“凡聘,必以俪皮,携双雁。你在泗上见过去下聘的时候,带着两只大雁吗?”
庶俘芈再挠头之后道:“大雁只有春日易得,就算是现在想抓,却也没有啊。我倒是见过下聘的时候,赶着两只大白鹅的,但是一般婚宴的时候就吃了呀。”
中年人笑的不可自抑,笑道:“是故,贵族婚礼,必以春。所谓,嫁娶必以春者,春,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既然春日结婚,那自然是有大雁的,可以射猎作为聘礼,贵族六艺有射嘛。”
“然而,庶民婚礼,却多在秋冬。秋冬何来的大雁?《诗》中有言:‘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氓的婚礼,这就跑到秋冬去了。”
“庶民为何多以秋冬为期?因为庶民不需要大雁,需要的是秋冬正好忙碌了一整年,粮食收获,有所余粮,也能沽上一翁酒去宴请亲朋,正好举办婚礼。难不成在忙着收割、种植、除草的季节结婚?”
“这便是校介所言的,人只有解决了衣食住行之后,才能从事音乐、道德、礼仪。而礼仪,往往又和衣食住行的物质有着一定的关系,这就需要我们穷究天帝之志,总结出来德与物质的关系。这也就是子墨子‘节葬’、‘节用’、‘非乐’的精髓——天下民众还在为衣食住行发愁困苦的时候,却有人厚葬、侈靡、鼓乐,他所以才反对,而不是反对音乐本身。”
“贵族不稼不穑,人家当然可以在春天结婚了,庶民不能在春天结婚,所以说是贱人嘛,礼不下庶人嘛,这春天结婚是天地之礼,你们庶民却不遵守,这不是无礼吗?”
庶俘芈心中愤怒,可是却更加疑惑。
“如您所言,那么,贵族的礼,是一种颜色?可什么是水呢?比如现在婚礼,也要用聘礼,最好是鹿皮,或是皮子做的靴子之类的,即便平民之家也多如此。那这到底算是色呢?还是算是水呢?”
中年人反问道:“子墨子去世之时,下葬了吗?”
庶俘芈点头道:“下葬了。”
“子墨子去世之后,墨家服丧了吗?”
“服丧了。”
“子墨子去世,墨家服丧三年了吗?”
“并没有,子墨子有言,服丧三日。三日之后,一切照旧,不要影响正常生活。”
“子墨子去世,禽子、校介等人,可穿丧服了?”
“穿了。”
“子墨子去世,禽子、校介等人,可按照所谓的弟子之礼,批的麻是一匹经线为四百八十缕、穿的麻衣可是经线是二百十四缕的?”
“不是。为示兼爱,麻衣不论亲疏,一并相同,都用的经线为四千八百缕的正常麻布,以为将来还可以做衣服、当包袱皮、给孩子做件衣裳,而不是只能用来披麻戴孝的三升六升的粗麻。”
“民众有吊唁的,可有直接穿棉布而非麻布的?”
“有,我父亲当时穿的就是棉布的,因为麻布当时不好买了,但依然是白的。”
中年人道:“如此,就葬礼而言,你说什么是水?什么是色呢?那么婚礼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