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短时难生波澜,扶苏又有明主像,或许天下真正归秦也未可知。”
“还是要再等等。”
刘季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决定。
他其实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只是这次却难得迟疑了。
发自内心。
他认为乱世才是自己的机会。
只是随着对秦廷的了解越来越深,他对秦廷却是越发忌惮起来,因为他总感觉秦廷所做的一切,仿佛有人早已在暗中布局操纵好,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推进,这让刘季心中有股莫名的压力跟不安。
加之。
他们跟扶苏已结上了关系。
而扶苏在零陵的各种表态,都表明了不会轻视关东官吏,还会对关东官吏委以重任,这无疑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而突然多出的选择。
让刘季一下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一个是刀口舔血,从乱世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出处,另一个则是稳扎稳打,凭借跟扶苏的亲近,便可轻易获得荣华富贵。
两者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最终。
刘季也是迷茫了。
见状。
萧何深深的看了刘季一眼。
他鲜少看到刘季这么纠结,不过他也清楚刘季纠结在何处。
两种选择,截然不同的人生。
刘季四十多岁了,在当代已算是‘高龄’,保不齐何时就一命呜呼了,他还有多少时间去争取更多?
他同样如此。
年过三旬,依旧委身县里。
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展现自己的才能。
过去幻想着天下动乱,好给自己一个机会,能够尽施自身所能,但乱世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谁也无法预料最终结果如何。
何况现在仕秦就有功成名就的机会。
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刘季坐在席上,内心纠结着。
萧何重新看起了县里文书,不时在文书上留下批注。
不知过了多久。
紧闭的书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女人捧着大盘,斟着两碗热汤进来了。
这是一个温润贤淑的少妇,娴雅有度的将热汤放好,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萧何端起热汤饮了一口,笑着道:“此事无须想太多,我们终究还有的选,天下很多人却是没得选。”
“若是朝廷真能将这次的突发情况处理好,那便证明朝廷内部对天下局势有很好的掌控力,六国贵族的确一心反秦,加之不少士人为秦廷弃用,他们联合起来的实力不小,然亦如当年合纵一般,终会因各自的私心而告终。”
“再则。”
“就如你所说。”
“六国贵族早为秦军的骁悍吓破了胆。”
“这十年来,除了张良有过一次策划,便再没有见六国贵族组织起像样的反击,没有‘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意志,想要覆灭这个庞大帝国又谈何容易?一步退步步退,最终再无斗志。”
“不过大秦想要真的统一天下也没那么简单。”
“移风易俗。”
“非只是几道政策就能完成。”
“而且天下对秦政一直多有怨念跟恨意,天下恐会因此反复很久,朝廷政策出错,六国贵族便得势猖獗一会,朝廷镇抚得当,六国贵族便只能偃旗息鼓,这么反复拉扯几年,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终究天下会归附太平。”
“只是秦廷不会放弃对关东的控制。”
“随着秦律在天下的传播,秦地的统治理念为世人强制接受,天下到时或许就已成定局了。”
萧何轻叹一声。
他再度拿起碗饮了一口热汤。
刘季沉默。
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上次在零陵时,他私下跟吴芮等人接触过,他察觉得出吴芮等人的心思,他们对秦廷继续统治并不看好,而且一直在暗中有培养自己的势力,等的便是天下生乱,揭竿而起。
吴芮等人心思也很简单。
便是让天下重归三代王政,他们借此得以再度称王。
王
他刘季又何曾不想为王?
甚至他的野心更大。
上次见到始皇的车辇时,他更是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大丈夫当如是也’,在他心中,大丈夫就当像始皇一样,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他已蹉跎了半生。
前半生未尝不想建功立业。
只是等到他学有所成之后,天下早已大势所趋,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仅仅十年时间,大秦就横扫了天下,他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最终只能回到了沛县,靠着自己在外游历学来的知识,加上萧何的帮助,得以当了个亭长。
但他又岂会甘心只当一个亭长?
若是自己的志向只是一个亭长,他又何必年少时外出游历,甚至跟信陵君的门客张耳结识?
而过去在外游历多年,他对天下的情况有所了解。
大秦稳不住天下的。
关中跟关东之间的冲突太大了。
根本就不是始皇一人能压下的,而事实的确如刘季所料,关东跟关中一直貌合神离,早前项梁杀人,朝廷通缉之下,却始终没有抓到,这已证明了地方官府跟朝廷并非一条心。
这几年秦廷又轻慢士人,遭到士人的口诛笔伐。
秦法暴政之下,天下怨声载道,各地逃亡的民人越来越多,逃役的黔首也越来越多,朝廷对天下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这些刘季都看在眼里。
不过跟六国贵族他们担心的一样。
始皇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道天堑,也是他们始终不敢直面、不敢去面对的存在,只要始皇还在,他们就不敢有太多轻举妄动,因为大秦横扫天下的场景太过震撼人心,即便已过去了十几年,每每想到,依旧不由一颤。
所以天下所有人都在等。
等始皇死去。
唯有始皇死了,他们才敢更进一步。
只是这两年,天下的局势似乎又变了,变得让刘季有些陌生,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季目光沉沉望着碗中热汤。
只见上面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