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微微颔首,伸手一邀:“里边请!”
见赵莽略有迟疑,韩世忠皱眉道:“怎么?”
赵莽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进屋。
“老吴,去弄些酒菜来,边吃边聊!他娘的,听张帅守啰嗦一上午,可把老子饿坏了~”
韩世忠回头吩咐,骂骂咧咧进屋,解下佩刀挂上墙,脱下革靴、长袜随手扔在椅子下,光赤大脚板走来走去。
赵莽嘴角微搐,难怪这屋子里的酸臭气经年不散
“愣着作何?坐!”韩世忠大马金刀地往正中一坐。
赵莽道了声谢,挪动椅子离那堆熏人靴袜远些才敢坐下。
吴长顺端来酒菜,一壶酒,一盘牛肉,一锅炖菜,半盆白米饭。
韩世忠招呼他一块吃,赵莽连连婉谢,只说自己路上用过饭。
当即,韩世忠捧着饭盆子,开始大快朵颐。
“事情,折将军信中都说清楚了,不过,我还想听你再说一遍!”
扒了几口饭菜,韩世忠大口咀嚼,盯着他含糊道。
赵莽点点头,开始讲述从余杭县到会稽山发生的事。
韩世忠大口扒饭,目光始终不曾从他脸上挪开。
赵莽说完,韩世忠面前酒菜也一扫而空,拍拍肚皮连打饱嗝。
“我在延安府入伍时,你爹早已退籍。我听过他的名头,却无缘得见真人。”
韩世忠拿起倚在身边的破夏刀,抬手一抛还给赵莽。
“你先去会稽山见折将军是对的,有他作保,你才能洗脱罪名!
否则,即便你是赵铁杖的儿子,有破夏刀在手,也不足以证明你和逆贼余孽无关!”
韩世忠直勾勾看着他,冷厉一笑:“若是那样,你再敢现身杭州,我必抓你入狱!”
赵莽忙道:“既然韩将军知我清白,还请尽快撤销通缉告示。”
韩世忠端起茶碗灌了口,抹抹嘴道:“不急,须得先报请州衙和宪司,勾消罪名,然后行文至各县,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十天半月。”
赵莽咧咧嘴,难道他还要顶着通缉犯的罪名东躲西藏半个月?
顿了顿,韩世忠道:“照你的意思,庞牛那蠢货已经死了,整个余杭县已成贼军巢穴?”
“不错!”赵莽重重点头。
“贼酋方毫商定何时攻打杭州?”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夜里!”
韩世忠浓眉拧紧,一言不发。
过了会,他才道:“就算方毫聚集余杭全县男丁,也不过三四千人,一群乌合之众,就敢来打杭州?”
赵莽忙道:“正因为如此,我料方毫打杭州是假,取藏在城中宝物是真!”
“是何宝物?”韩世忠追问。
赵莽摇头:“还未查明。”
韩世忠盯紧他,又不吭声了。
赵莽有些恼火:“韩将军不相信余杭会生乱?”
韩世忠摇摇头道:“三日前,我派人到余杭传讯,至今未归!余杭县,必定出了大变故!这一点倒是不假!”
顿了顿,韩世忠又道:“只是方毫一伙妖人真正目的,尚不能确定”
赵莽见他这般磨叽,大为光火:“这还不简单,把宋江一伙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能查明原由!
你把折将军写的两份军报,交给刘光世、杨可世两位将军,再报请帅守张苑,妥当布置城中防务,静待敌军送上门!
只要抓住方毫一伙,不就能水落石出?”
站在屋子门口的吴长顺“嘿”地笑了声,“你小子一介白身,反倒指挥起一路帅臣、统兵大将来?”
赵莽气愤道:“事情明明很简单,是你们推三阻四不爽利!”
“你~”吴长顺还要辩解两句,韩世忠摆摆手,他只得悻悻闭嘴。
韩世忠笑道:“你可知,那宋江已是朝廷所封从七品武功大夫,不再是反贼身份!
论阶次,他可比折可存高多了!
你说,一个朝廷正授武官,难道仅凭你一句‘宋江内应’,就能将其定为反贼同伙?”
赵莽先是一惊,然后沉默了。
他是真没想到,宋江已经有了正式官身,而且一步从七品。
相比之下,折可存出身将门,十五岁入伍,从军十载,战功无数,现在还只是个从八品秉义郎,简直成了笑话!
官军剿贼,结果反贼官位比官军将领还高?
朝廷薄待武臣至如此地步,令人寒心!
见赵莽脸色难看,韩世忠起身走到他跟前,温厚手掌摁住他的肩,笑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究竟该怎么办,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赵莽看着他,韩世忠拍拍他肩:“我先带你去见刘光世刘将军,然后再呈送军报给杨可世将军,你看如何?”
赵莽苦笑,也只能如此了。
“多谢韩将军相助!方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韩世忠笑道:“我也不全是为了帮你和折可存。
河东军、鄜延军南下,专为剿灭方腊叛乱而来。
如今反贼余孽兴风作浪,不尽快剿除干净,如何向朝廷交代?
于我而言,当初在帮源洞杀了不少魔教妖人,这群乱贼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
让他们活着,我可就睡不着了。”
赵莽不好意思地笑笑。
刚才他太心急,没有意识到宋江和方毫等人不同。
黑三郎已经从良,甭管真假,反正人家现在是正经八百的朝廷武臣。
对待他,不可能像方毫一样,上来就喊打喊杀。
招安是朝廷对待起义军的一贯政策,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败坏朝廷名誉。
赵莽不是刚入社会的愣头青,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关键。
也难怪韩世忠对此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