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榻房,是指货栈、邸店一类专供商旅货物周转、留宿的客店。
浙西染行,便是浙西地区,浸染布、丝、绢一类的行会组织。
浙西染行榻房,便是专供浙西浸染行会所属染铺,中转货物的集散地。
吴山脚下遍布染铺,是两浙地区一处规模较大的纺织、浸染加工基地。
这类地方用工量巨大,每日往来人口杂多。
赵莽赶到保民坊,问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浙西染行榻房具体位置。
一处占地颇广的作坊,门头匾额写着浙西染行。
一车车布帛、丝绢、染料运进运出,有十几个力夫正在搬卸货物。
当中一个跛脚,穿无臂短褂,脖子挂一条布帕,满头汗水之人,正是赵陀!
赵莽按捺心情,快步走上前。
赵陀似乎心有灵犀,撩起布帕擦擦头脸汗水,正好与赵莽四目相对。
“爹!你果真在这儿!太好了!原本我还打算潜回余杭”赵莽激动得有些结巴。
老爹平安无事,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宽慰。
赵陀沉稳许多,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先离开再说,你在此等候片刻。”
赵陀去找牙郎结清工钱,顺便辞掉这份活计。
牙郎以赵陀做工时日短为由,只肯支付一半工钱,赵陀也没计较,拿上五十文钱走人。
“前两日,我在东水门外流民营地,找牙郎寻了份能进城的差事,想着一边做工一边打听你的下落。”
父子俩离开保民坊,在街边一处食肆坐下,要了些酒肉饭菜。
早上买的菜馅儿馒头,爷俩分着吃,先垫垫肚皮。
赵莽道:“今早准备出城,遇见高进,他便指引我来此。
爹,你是怎么逃出余杭的?”
赵陀叹道:“你走后五六日,鲁达寻机放我出城,高进在城外接应,多亏二人,我才有命逃出来。
本想去秀州寻你,高进说,你极有可能在杭州,我这才赶来。
我与他前后脚入城,他让我在此安顿,等候消息。”
赵莽忙问道:“他来杭州,究竟要作何?”
赵陀摇摇头:“只知他受方毫指派,潜入杭州做事,具体目的,他却不肯说!”
父子俩一边吃饭,赵莽一边讲述逃出余杭到现在所经历的事。
“藏在杭州城里的东西,对于方毫而言一定万分重要,高进奉命而来,必定与这件东西有关!”
赵莽浓眉拧紧,“可现在杭州城里外已有多番布置,方毫一伙不会轻易得手,就怕高进牵连其中,性命不保!”
赵陀叹口气,“还有鲁达,那浑人不听我劝,为救宋江不顾性命!
算算时辰,红巾军已经在赶来路上。”
父子俩心情沉重,各自沉默着吃了几口饭菜。
赵陀碗筷搁下,沉声道:“儿啊,听爹的话,吃完饭,你就赶去秀州,等事情彻底了结再回来!”
赵莽一怔,抹抹嘴边米粒,“爹你呢?”
赵陀苦笑道:“鲁达那浑人,自幼与我一块长大,虽说后来各奔东西,但彼此也不曾忘记同门情义。
我为兄,他为弟,与亲兄弟无二。
这次祸事因鲁达而起,他也自知愧疚,尽力弥补,总算保住我父子性命。
鲁达投奔梁山,与宋江一伙贼寇为伍,如果他死在官军手里,我心中无怨恨,只会为他收殓骸骨。
可他被摩尼教利用,白白送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还有县尉高志,高进,叔侄俩也对我父子有恩,不能坐视不管!”
赵莽正色道:“就算爹不说,我也是同样想法。
方毫这伙妖人,几次三番害我父子,烧我家宅,毁我清誉,不报此仇,心中恶气难消!”
赵陀迟疑了下,满脸隐忧:“此事太过凶险,难免遭遇恶战,爹担心你”
赵莽道:“爹想撇下我,独自去报仇救人,可爹也不想想,我如何放心让你一人犯险?”
赵陀还是摇头:“你掺和其中,万一有意外,将来九泉之下,爹如何向你娘交代?”
赵莽沉默片刻,幽幽道:“爹,自从逃出余杭,一路上,我经历了许多,见识了许多。
有人助我,我心怀感激,有人害我,我刻骨不忘。
爹赠我破夏刀,是想让我用这宝刀做些什么。
而今,爹性命无碍,我再无所顾忌。
我要执此宝刀,报仇,报恩!”
“儿啊”赵陀满目慈爱,眼眶倏地有些灼热、微润。
“我儿终究长大了,懂得是非善恶,有了几分男儿气概”
赵陀面色变幻,似欣慰,似犹豫,一咬牙捏拳“嘭”地砸桌:“也罢!方毫妖人作恶多端,在余杭县欠下无数血债,就由我父子去讨还公道!”
赵莽咧嘴放声大笑,惹得周围食客纷纷投来探询目光。
“爹,我在杭州认识一位鄜延军将校,名叫韩世忠,我们可以托他打听贼军动向,而后一路追踪,先找机会见到鲁达”
爷俩凑一块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