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忙打起精神回应沈馥之道:“确实有些累,还饿了。”
沈馥之莞尔?
麻利地端起萝卜丝、韭菜叶等做成的春菜盘子,来到门边对着上天默念了几句?
然后拔掉盘中插在生萝卜泥上具有供奉先祖之意的一支细香?
回身将大菜盘子放在桌上?
淋入米醋香油,撒一撮白芝麻,拌匀了。
一股清润甜酸顿时弥漫开来,和鱼虾肉食的香味相得益彰。
姨母此刻,面色红润,眉梢眼角都染了心满意足的欢喜。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开封城里,多少幸福人家都少不了沈馥之这样一位女主人。
对她们来讲,本本分分、清清白白地做人与持家,虽累得很忙得很,却照样能将日子过得像清鲜的蒸鱼、滑嫩的虾仁、肥糯的河鳗、酱香的猪肉、爽口的时蔬一样美好。
年节里能阖家团圆说说笑笑,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沈馥之朱唇一抿,道:“我已禀过祖宗,吾等在凡间虽说不上钟鸣鼎食,但凭本事挣温饱,冬至节的宴席上荤素不缺,君熠待我好,欢儿和汝舟更是听话,请祖宗继续保佑,大家平安顺遂。来,动筷子,吃!”
……
一弯新月悬于中天,清辉淡淡,越发显得深冬的夜空幽谧寒凉。
姚欢睡不着,望了一会儿窗外,干脆起身裹了冬衣,去到院中。
养小龙虾的池子,清冽的池水映着月光,却是寂静一片。
姚欢看着小龙虾冬眠其间的影影绰绰的泥洞。
空穴来风,隔墙有耳,白日里在孤幼园听到的简单话语,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她是个穿越者啊!
带着现代人读史知识储备的她,无法忽视往后的几年,大宋的前朝与后宫将要发生数件大事。
“宣仁”,是赵煦已经死去的祖母、高太皇太后的谥号。
历史上的“宣仁之诬”事件,说的是天子赵煦受到新党一派的挑唆,疑心当年神宗皇帝晏驾时,高太后曾经欲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即赵煦的皇叔为天子。
章惇、蔡卞等人领衔的新党,曾在宣仁太后临朝其间曾受到她所支持的旧党的迫害,因此希图通过追废宣仁太后,来彻底清洗朝中的旧党势力。
在赵煦的默许下,章惇授意御史中丞邢恕,对宣仁太后留下的内侍、近臣等严刑拷打,逼他们诬毁宣仁太后当年曾对赵煦继位不利,在取得口供无果的情况下,又诱哄赵煦下诏直接追废宣仁太后。
赵煦的嫡母、宣仁的儿媳,向太后,得到禀报、半夜里连鞋都没穿就跑到赵煦那里哭诉,力劝他不可做此不仁不义之举。恰巧此时,中原大地又来了天灾,司天监解释为上天震怒,赵煦才将章惇递上来的追废劄子撕毁烧了,就此不再提此事。
与宣仁之诬同一时期发生的,就是将要到来的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里,章惇联合刘贵妃,污蔑孟皇后在宫中行巫蛊之事,从而令天子赵煦一怒之下废了孟皇后。
纵观历史,多少后宫风云,都是折射前朝的势力斗争。
已故的宣仁太后被污名化,孟皇后将被构陷和驱逐,实际上都是党争白热化得反映——-新党要彻底清洗元祐党人。
但姚欢没有想到,孟皇后被废事件的真正细节,竟然比史书寥寥数笔的记载要残忍得多。
几个时辰前,从孤幼园回来的路上,姚欢就翻来覆去地思索着那几句话。
两个女子,一个说出宫不易,一个说自己能进宫。她们俩,前者应该是宫人,但来福田院送物资,肯定不是有份位的嫔妃或者她们阁子里的宫婢。
后者能进宫,又说“福庆喜欢我”……
福庆,福庆……
福庆公主!
孟皇后所生的公主!
倘使不是从后世来,倘使不知道将要发生的那个令孟氏被送往瑶华宫幽禁的案子,姚欢一定无法这么快就猜出这几句话的意思。
以及猜到其中一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