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腊八节义卖,是艺徒坊头一回在开封城公开亮相。</p>
姚欢对张择端、沈子蕃很有信心,估摸着,或许能在现场接到风雅门庭或富庶人家的订单,便让杜瓯茶事先准备好装帧精美的预定簿。</p>
每一页都格式相同,往里填甲方的尊号、艺术品的品类、大致需求、定金数额、预计工期,再请甲方签名,一式两份。</p>
只是,姚欢没想到,这头一页,就给了曾纬。</p>
吴知府这一头还在诚挚地赞誉曾舍人的善举,那一头,姚欢已浑无迟疑地,唤来艺徒坊誊抄班本学期的优等生,刷刷几笔,就开好了订单。</p>
围观众人,见那写单子的学生,也就十岁出头,悬腕落笔的姿态却已初现潇洒之态,几个楷体字也写得有筋有骨。</p>
关键,那竟还是个女娃娃……便是在京城,平头百姓家的女娃娃,莫说写字了,识字的都寻不出几何来。</p>
琴棋书画,那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才有的人生。</p>
姚欢将簿子推到曾纬跟前,把笔递给他,泰然道:“请舍人赐名,虽是求画这样的风雅之事,也得定个契。”</p>
曾纬盯着那一个个秀丽的蝇头小楷,又听吴知府与姚欢亲切地寒暄,只觉得刹那间,眼前字、耳边声,皆成了嘲笑他的音画。</p>
都怪内宅那个姓蔡的疯妇!</p>
若非她大过节地闹得家宅不宁,自己此刻,应在燃着瑞炭、煦暖如春的书阁中,品茗制香,何至于在这冻掉耳朵的大街上,因遇着邵姚这对沽名钓誉的蓬门鸳鸯,而撒气不成蚀把米。</p>
不对,是蚀了三百贯!</p>
都能买下今日全城施粥用的米了!</p>
吴知府这老家伙,跟唱堂会说好了似地,偏偏此时登场,自己赖都赖不掉。</p>
罢了罢了,就当半年薪俸给自己买个好名声。</p>
况且,艺徒坊这场子,是端王资助的,自己此举,倒也能让端王高兴。</p>
如此一思量,曾纬的气息及时平稳下来,挥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抬头向邵清笑里藏针地一笑,又侧身与吴知府打趣道:“呵呵,邵提举的娘子,到底是买卖人出身,万事都要立个契。”</p>
吴知府道:“应该的,应该的,曾舍人再接着看看?老夫还有公事,先行一步。”</p>
曾纬拱手:“在下也须去北边史馆,可否劳烦府尊捎带一程?”</p>
“自然使得,舍人随老夫登车吧。”</p>
周遭的吃瓜群众,忙恭敬地散开,给一老一少两位官员让路。</p>
开封知府,素有国朝储相之称,起居舍人,则堪称文士之极。</p>
围观的京城士庶,望着平易亲切的吴知府,和风姿卓绝的曾舍人,胸中热意涌动。</p>
大宋国运昌隆,官家一代明君,朝堂才会有吴知府和曾舍人这样的良善贤臣,民间才会有姚坊长这样的义商层出不穷哪!</p>
众人均觉得,身逢如此盛世,目睹这般感人的画面,腊月里的西北风,都暖了三分。</p>
不到未中时分,几百套拜帖、名刺,五六十个简版缂丝香囊,外加一沓佛像画,售卖一空。</p>
学坊的账房先生,现场清算,将收入一分为二。</p>
抵扣纸张墨色和丝线成本的铜钱,送去邻街开有学坊专户的柜坊里存了。</p>
逾两百贯的盈余,由吴知府留下的府衙胥吏,画押交接,点两个厢军,运去开封府户曹入账。</p>
姚欢从虾行行副、樊楼少东家韩三郎处,约略晓得,去岁开封的商税,是三十万贯。</p>
义卖几个时辰,反哺国朝的铜钱,接近年度商税的千分之一了。</p>
这还没算上曾纬“贡献”的那三百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