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白掌柜今日喜迎他的第五十家棺材铺子开张,旁人嫌他这地儿晦气不来,他就与二位弟子摆了个小桌,斟酒自饮,小庆一番。
能把殡葬事业做大做强,他白仁寿也算对得起那位手艺被偷的师父了。
他这铺子平时不把大门敞开,锁阴气,免得这一屋子的物件被日光损害。但今日非同寻常。开张的好日子,总要迎一迎财气进门,尤其是正午的时候。
白掌柜做了一桌的菜,两个小徒馋猫似的,闻着味儿过来。白掌柜用筷子敲掉徒弟偷油饼的手,对他吹胡子瞪眼睛。
“没规矩!师父没上桌,你倒先开动了!”
他把这两个徒弟当亲生孩子养,是以他们都不畏惧他。被师父责骂,也笑嘻嘻地跟师父卖乖讨巧,顺着脾气哄两句,这事便也过去。
白掌柜摆好桌,这才叫两个小孩过来。
铺子的门大敞开,街上的喧闹尽数钻入。小徒弟们吃饭不老实,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儿。
有个卖货的货郎和包子铺的老板嗑瓜子闲聊着,说起了近些日子京城的一件大事。
正是炙手可热的元家被天子定为谋逆之罪,惨遭灭族一事。
坊间传闻诸多,说是那从元大人家搜出来的琥珀雕像,和前朝皇帝有关,元家身上流着前朝皇族的血脉。
皇帝竟然选了前朝余孽做重臣,一场天大的闹剧。
估计皇帝老儿半夜惊醒,都得捶自己胸口两下,真是看走了眼。
这事儿闹得很大,包括当初提携元日的那些大臣,都受到了牵连。元日的身份是假的,他如何通过筛选参加科举,事情倒查回去,翻出来的都是旧账。
在和元家有关系的那些门户中,唯有夏家保全了自己。
嫁入元家的夏晚烟早早病故,而元家谋逆之事,还是夏之卿揭发出来的。尽管揭发告密之人未必会有好下场,但暂时,皇帝还是要对他客气点。
至于元大人的独子元鹤,有传闻说他在边关战死,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永远无法回到故乡。
回了故乡,也是满目疮痍。至亲惨死,好友离弃。对他而言,或许战死沙场是一件好事。
当年元日高中,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物是人非,浮华烟尘散,风光的元府被砸得破败,路过的行人都要远远绕开。
徒弟们第一次来京城,听什么都新鲜。其中一个仰着头问白仁寿,那个雕像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儿,皇帝见了竟然受这么大刺激。
白仁寿给他夹个大大的鸡腿。
“快吃,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有鸡腿吃,小徒弟也就不多话了,埋头欢快地撕咬着鸡肉。
白掌柜心事重重。从货郎提到“元”这个姓氏,他立刻想到了大掌柜偶然提过的那个名字。
元鹤。
他心里念叨,或许只是同名同姓。忙活了一整日,拾掇铺子,等半夜闲下来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翻身下了床,取来一个雕花的紫檀木匣。
这匣子是两边都有开口,一边方便抽拉,另外一边是封死的,只是在中间开了个扁平四方的豁,刚好够一支卜卦的竹签漏出来。
白掌柜把匣盒抽出来,里面十二支卜签,不多不少。
他把盒子又塞回去,两手握住木匣的匣身,上下晃九次,左右晃九次。
三支卜签接连掉出来。
白掌柜捋着所剩无几的胡须,低头看卦。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凶相、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