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座县城颇小,这家店也简陋,吃食就那么寻常几样。以前,薛凌也是吃惯了的,但这月余下来,看那些饼子大肉,就觉得实在难以下嘴。于是又从包袱里挑了块大点银子,对着掌柜的道:“去买一筐子鲜蔬来,不拘是什么,淘洗的干净些。”
她在四人中看着年纪最幼,人也生的娇弱。说话却是不容置疑,那老妇人本是怕着两个胡人,这会却莫名其妙的怕起薛凌来。听她如此说,接了银子转身就出了门。
这个时节,正是物产丰饶,便是西北之地,翠绿之物也不少。妇人很快便搬来一筐子,上头水珠还零散着往下滚。正打算问如何处理,薛凌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这锅汤便给了我。”
那块银子买下十锅汤仍有余,薛凌自觉公平买卖,完全没注意自己语气里尽是不善。回身从桌旁扯了个凳子,直接放到锅边,坐那从筐子里捡着青菜。
掌柜二人退的老远,唯恐惹祸上身。像这种客人,给了钱已是慈悲。便是要强取,他们也未必就敢报官。
薛凌不知旁人作何想,累了这数日,歇下来就肆意了些。捡起一颗青菜,抖了抖上头水光,感慨了一句“倒是洗的干净”。说罢动手去剥叶子,只剥了三分之二有多,只余菜心那一两片嫩叶,方才丢入汤里。翻滚几秒,便即刻捞起来,也不添油盐之物,吹去热气即往嘴里放。此般吃了几遭,越发食指大动,歇息少卿,剥的更加兴起。那些弃之不食的菜叶子,直接丢在地上了。
西北苦寒,就夏季一点好日子过,像她这般糟蹋东西的举动,实在人神共愤。余下一屋子人瞧的牙痒,石亓忍不住起身,却又被石恒按了回去。薛凌背对着几人,看不见也懒得看。
京中雅事,她大多是去了苏家才学的。唯有汤煮鲜蔬这一桩,早年就会。不管平城炖了什么东西,只要那个季节还有一点绿色。鲁文安就能给她偷来。一如现在,剥的只剩中心嫩叶,在沸水里三两浮沉,其间滋味,就能窜到舌尖。
可惜这事得偷着干,若是让薛弋寒瞧见,她就得将所有叶子吞下去。口腹之欲啊,一次足以分辨不同。明明是同一颗菜,但最外面的叶子和里头那一片比起来,竟如蒲草杨柳之别。也不知天地造物,何以神奇至此。
一筐子丢了七七八八,拢共吃到嘴的也没多少。但就那么一小点,足以使人通体苏畅,一扫这月余艰辛疲惫。锅里汤还在滚,这会倒能喝下去些。薛凌踩着地上叶子,去拿了汤勺,又喝了半碗,方坐回桌子上。
几人早就吃不下了,这会子俱是直愣愣的看着她。薛凌也懒得多言,好与不好,她自己门儿清。再不好,反正也就这么回事了。手伸进包袱里,摸出三张银票,往石亓三人面前各放了一张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如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话说到这里,忽觉不对。她多瞅了一眼石恒,想着不能后会无期,这个人,是要死的。
这一想便觉得那张银票给的不值当,干脆又把石恒面前的银票拿了回来,递到含焉面前,对着石恒翘了翘嘴角道“我想你俩共用一张也是够的,女儿家多留一些傍身才好,还请王爷担待担待”。转而又看向石亓“小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还没给我?”
说罢,薛凌的手自然放到茶杯上。那里满满一杯是刚续的。只看得茶水清澈,想来也不差。不过她没喝,实在不知优劣。这会端起来,也没什么品茗心思。只等着石亓回答。
鸟尽弓藏,难保石亓会老老实实把骨印交出来。若他有半个字推诿…薛凌将茶水拿到面前,看着里头倒影隐约,这杯水应该足以让石恒眯一下眼。两人近在咫尺,只需一下就够了。
平意就在袖口,倒要看看石亓是要他大哥的命,还是那枚骨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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