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午时将过,霍云婉起身,照例去取了经文来,坐下笑道“倒要辛苦你了,太后死了,本宫不得不替她求个往生极乐。”
说罢将手里经文分成两册,先递了上面一册给薛凌道“这是往生咒,你替我”她笑,向薛凌招了招手,待人凑到面前,轻道“替我找个腌臜地方烧了,叫那婆子来生变猪变狗。”
薛凌觉得这话属实荒唐,跟个小儿玩闹一般,不耐退回身子。霍云婉笑意不减,双手捧了另一本扬了扬道“这是本宫的,大方广佛华严经,光华圆满,无尽无碍。你且给了慧安,供在热闹处,日日受世人香火,好叫佛祖看看,本宫一片诚心。”
薛凌本不当回事,瞧了一眼忽觉不对,这册子挂玉点珠,错金流银,奢华的不像样,伸手接仔细看了看,一时好奇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拿黄纸抄了?”
霍云婉掩袖笑过,道“难为你还记着这东西,埋汰我来。”她舒了舒腰身,去理袖口,骄道“往日罢了,文不成武不就,爹不亲夫不爱,我当是神佛不佑。
而今瞧来,可是菩萨给我的福气都在后头。子不闻,周礼有言未嫁从父,父死从兄,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我偏受不得,这生来就要从人的气,”
薛凌摸索了一下经书,不知外壳是什么皮子,触手柔滑升温,应是用香熏过,有淡淡檀木味。霍云婉还在念叨“你瞧瞧,这父也死了,夫也要去了,巧了我又没儿,以后这天底下,岂不尽是自在?
人与我方便,我哪能不敬他三分。”说着一探身,手指点到薛凌拿着的经书上,道“你且翻开瞧瞧,这墨是红髓墨,纸是珍珠宣,再并金银为骨,赤珠玛瑙作饰,取的是佛家七珍,你说,可好看?”
薛凌依言翻了两页,果见纸张色白如珠,墨里带朱,至于外头壳子上的那些叮铃啷当,肯定也不可能是假家伙,确然是下了大手笔,含笑附和了两声,只说一定放到隐佛寺最高的地方去,霍云婉才算作罢。
又笑闹一阵,慧安师太来请香,二人作别,霍云婉将人送至门口,妩媚倚在门框上,朝着薛凌笑,手指轻点上了鬓边,缓缓抚到下颌处。
薛凌微躬身,捧着那本花里胡哨的经文,没入一群姑子里,她知霍云婉是在提醒借人头的事,然人还没回到壑园,不必急着去想。
宫里香灰味甚浓,一路走来呛的她好几次忍不住想打喷嚏,不得已用了鲁文安的老法子,伸手去捏自己鼻尖才勉强克制住。
今日日头甚烈,热的很,到了隐佛寺换衣服,再没穿外袍,只得两件轻衫上身,绿袖粉腰鹅黄襟,看得慧安师太连念了两声阿弥。
那本华严经已给了慧安,剩下一本往生咒薛凌身上摸索了两下,觉着没处搁,伸手递往慧安师太,问道“这你也拿去烧了?”
她念着慧安是霍云婉乳母,估摸也不会烧到什么好地方,毕竟隐佛寺里又不缺腌臜地。虽不是自己亲手所为,到底没辜负霍云婉所托。
不料慧安双手合十,恭敬行了佛礼,念罢阿弥才来接,捧过去道“施主一片诚心,化为飞灰岂不可惜,就让老尼供往佛堂,苦主早入往生。”
薛凌咂舌,犹豫片刻,觉着这老不死肯定跟霍云婉是一伙儿的,别是故意说来试探自己。
想想还是伸出个手指,指了指慧安师太手里东西,提醒道“那个你,你女儿想她去作猪狗,我看你还是烧了好,再拿点狗血糊一糊,我听说这玩意镇魂。”
慧安师太垂头,手在册子上轻抚摸了一下,道“佛前不论众生,人与猪狗何异?娘娘是,佛心入了化境了。”
她竖起一只手掌向薛凌施礼,慈声道“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