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杨振现在的身份地位,主动招揽一个为荷兰红毛夷商馆效力的通事,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对方都没有不当场答应的道理。
但是杨振的话说出来之后,何廷斌却显得极为犹豫,好像有些难办的样子。
被杨振从地上拉起来以后,站在跟前,低着头,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当场答应。
“何先生,咱在瀛洲岛的时候,你说你想拜见杨都督,今天可是见着了,当着杨都督的面儿你有什么想说的该说的,都一股脑儿说了吧。”
郭小武显然对这个唐通事何廷斌颇有几分敬意,应当是希望将他招揽到金海镇来,所以见他面对杨振的亲自招揽呆若木鸡一般,连忙出言提醒他。
“而且我看何先生你也不是一般人,攒了一肚子学问,难道一辈子就只为当个给红毛鬼子商馆效力的区区通事?”
按理郭小武只是一个千总官,这个时候在杨振的面前,根本没有他插嘴说话的份儿。
但是郭小武除了这个千总官的身份之外,他还有一个曾经做过杨振亲兵,做过杨振侍从副官的经历。
有了这个经历,在场的其他人也就不能将他只看做一个小小的千总官了。
也因此,他在杨振面临前当众劝说何廷斌的这番话,倒也没有多么出格。
“多谢郭千总的照应,也多谢杨都督的看重。实话实说,在下跟船前来拜见杨都督,除了久仰都督大名,想来一睹风采之外,也的确有投效都督帐下,沙场建功立业的念头。”
何廷斌显然也听出了郭小武话里的好意,同时他也认识到面对杨振的招揽,长时间的犹豫不决,是非常犯忌讳的一件事情。
所以郭小武话音刚落,他就开了口,先是表达了他想投效杨振的本心,但是紧接着话锋一转,就又讲出了他之所以犹豫不决的原因。
“只是在下身上,有些俗事牵绊,一直不得自由,若非如此,何某也是堂堂炎黄子孙华夏贵胄,岂能效力于荷兰红毛夷任其驱使?”
说到这里,何廷斌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杨振的神色,似乎想进一步确定杨振招揽他的诚意。
而杨振这边,一见他另有隐情,自是立刻予以回应。
“何先生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能说,尽管说来,但凡是本都督能够办到的事情,不管你有任何俗事牵绊,都全力以赴帮你处置了!”
“在下老母妻儿,皆在大员荷兰人所建红毛城中,十多年来,在下不管是跟船外任,还是人在大员,老母妻儿皆不许出其城。”
何廷斌果然是有难言之隐,面对杨振的盛情招揽,本就有意投效的他,立刻将他犹豫不决的真正隐情和盘托出了。
“荷兰红毛夷派虽未明说在下的妻儿老小是人质,但实际上却与人质一般无二。在下虽有意到都督帐下效力,却又不能不担心此举将置老母妻儿于险地。”
“我倒是为何,此事不难解决。你们一行红毛鬼,黑皮奴,拢共剩下不到百人,把他们全杀了,一了百了,谁又能知道何先生你的下落?”
“啊?!”
“怎么?有何不可么?”
“在下方才听都督说话,似对荷兰红毛夷颇有了解,难道都督不怕荷兰红毛夷出兵报复?难道都督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战?!”
“这个,有那么严重吗?杀了这些红毛夷,毁尸灭迹,有谁知道是本都督叫人做的?”
杨振当然并没有做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战的准备。
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年之内,杨振的主要目标,都不是驱逐东亚海域的红毛夷。
当然了,有朝一日,当他的水师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这个事情是必然要干的,但不是现在。
一方面,现在有太多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干,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挑战荷兰东印度公司。
另一方面,现在他的水师实力还远远不够,从船只大小就能看出来,真要全面开战,他未必能够获胜。
或者说,就算是获胜了,十有也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这绝不是杨振想要的胜利,他也不会去干这种糊涂事。
不过,他认为杀一批红毛夷,神不知鬼不觉,不至于引起荷兰东印度公司那么大的反应。
“都督将这些红毛夷杀了,固然可以毁尸灭迹,可是拿骚号夹板船呢?也就是长崎荷兰商馆执事科恩献给都督的那艘夹板船,都督也要毁尸灭迹吗?”
对于杨振心里所打的主意,何廷斌也是老江湖了,知道杨振这是想对荷兰人杀人越货黑吃黑,然后来个矢口否认翻脸不认人。
但是,何廷斌很清楚,这样做是没有用的,除非杨振准备同时毁了这艘“拿骚号”。
“拿骚号是荷兰人在大员长崎航线上布置的五艘最大的夹板船之一,如果长崎商馆的所有人都死了,而这艘拿骚号,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瀛洲岛的水师手里,或者出现在都督金海镇的麾下,都督以为,盘踞在大员的荷兰人会怎么想?”
“这个么——”
面对何廷斌的几个反问,杨振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些个红毛夷,杀了也就杀了,至于黑皮乌番奴,更是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反正长崎等地正在闹瘟疫,死了或者销声匿迹了,都很正常,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估计也不会真如何。
但是那艘巨无霸夹板船,也就是说何廷斌所谓的拿骚号,却是杨振非常想要的。
眼下既然机缘巧合到手了,杨振就绝不可能毁了它,或者雪藏不用它。
然而,杨振只要使用它,哪怕是拆掉它,然后按照这个“拿骚号”的比例,原样重建更多新的夹板船,这个拿骚号的行踪也无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