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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有人问颜槿:“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颜槿绝对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泡在水里,没水喝。”
嗓子眼里因为长时间没得到液体的滋润,干涩成一团半生不熟的面团,每次吞咽都带来刀削斧劈的刮擦感。与喉咙的干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围绕在身周一刻不离的潺潺液体。颜槿不止一次想不顾一切地俯身喝个痛快,但大脑仍抱有的一线渺茫希望阻止了身体上的蠢蠢欲动,让她只能对着满池的波光粼粼干瞪眼。
颜槿再死鸭子嘴硬,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又饿又渴又困又倦,两条腿在水里捂了一天一夜,泡成两根软哒哒的面条。唯一一点不知该庆幸还是心疼的,是旁边还有个林汐语跟她泡在一块,让颜槿在绝境中多了一份盼头和责任,不至于倔性压过理智,真的放飞自我。
她都不知道她们两是怎么从昨天中午熬到现在的。就如林汐语说的那样,围墙顶的喷泉一丝不苟地从一点开始运作。池壁两侧由下至上喷溅出两道水幕,劈头盖脸地朝两个人砸下来,整条水渠的水一瞬间死而复生,打着旋儿往前冲,在尽头拉出一幅赏心悦目的瀑布。于是泡在水里的两个人变成滚汤锅里的两颗肉丸子,被搅得七荤八素,只能死命地用身体卡在池壁两侧,才免了体验抽水马桶一日游的机会。
身体抵抗水流的冲击耗费的体力远超出颜槿的预料,尤其还要顾着一个腿短了一截的林汐语,两天里积蓄的体力很快被挥霍一空。更让两人欲哭无泪的是喷泉激起的响动惊扰了吃饱喝足的吞噬者,那些嘴角带着残留血迹的怪物又向围墙两端靠拢过来,吓得颜槿和林汐语大气不敢喘一口。
吞噬者没头没脑地冲着围墙咆哮抓挠了一阵,喷泉在一段时间的工作后短暂地偃旗息鼓,吞噬者茫然停手,像是把它们为什么会去攻击一堵无滋无味的石墙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周遭又静默下来。
这幅场景周而复始,成为一个循环。颜槿总算明白上来前看到墙上等人高的部分为什么会有爪痕。只是原来吞噬者分布稀疏,喷泉启动的声音微弱,围墙被损伤得并不严重。现在触目所及都是吞噬者,就算她们没有暴露目标,这道墙又能经受住几次进攻?
脸颊上传来痛楚,把颜槿从呆滞的沉思里唤回现实。颜槿先是茫然地眨眨眼睛,对上另一双充满血丝与忧虑的杏眼,才反应过来脸颊被林汐语拧了一把。
林汐语看到历来不苟言笑的颜槿被扯出一张嘴歪目斜的鬼脸,像是想笑,想起这场合又没能笑出来,用口型问:“你还好吧?”
颜槿可怜巴巴地继续眨眼,觉得她的境况怎么都够不上“还好”两个字,勉强点头,一夜没睡的浆糊脑子拉不住思绪,又走神了。
林汐语的嘴唇就在一指开外,同样因为缺水泛起白色的皮屑,但丝毫没影响完美菱形在颜槿眼里的观感。颜槿心有旁骛地想:“临死前如果林汐语愿意让她亲上一亲,她也就满足了。”
至此,颜槿终于绝望地承认了自己对于林汐语无可救药的渴望。
林汐语再善于察言观色,也没想到颜槿这时候还能满脑子的歪念头。她只是担忧地在颜槿右颊上又加了一爪,急切地比划:“不要睡!”
颜槿沉默地又一点头。眼看又将一点,她是支撑两人的主力,一旦她先垮下,以林汐语猫崽似的力气,根本拉不住她。
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折磨,坚强如颜槿都难免头皮发麻。林汐语这次看出了颜槿的退怯,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用手摩挲颜槿脸颊,表达自己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颜槿闭上眼,侧脸靠在林汐语的手掌里,享受这段短暂而难能可贵的温存。
刚蹭了没几下,一阵密集的嗡嗡声一下打断了两人间好不容易营造出的甜蜜气氛。
颜槿愤怒地抬起头来,大有想把骚扰的源头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气势。她和林汐语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低空中突兀地多出一片钢铁森林。巡逻机组成不规则的队列,各自背着白色的物体,不疾不徐遛狗似地遛着追在它们下方的吞噬者群。吞噬者在追逐中不断跳起,间或有巡逻机被跳跃力惊人的吞噬者抓落,剩余的部分则坚持不懈地朝着寝室区深处飞来。
颜槿:“……”
林汐语:“……”
两人在大吃一惊后,是难以言表的愤怒。这是哪位脑洞大开的家伙想出来的策略?嫌寝室区幸存者的日子过得太悠闲吗?
……算了,反正游荡在附近的已经够多了,债多了不愁,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两个人的脸皱成两根苦瓜,看着散布在沿途的吞噬者陆续加入“被遛”的行列,队列茁壮成长。巡逻机飞得比围墙高,压根没考虑过横亘在男女寝区间的围墙。钢铁森林悠悠然地从两人头顶上飘过,引得下方跟着满地跑的且不懂得拐弯绕道的吞噬者有志一同地开始冲击这堵碍事的石墙。
……有病吧!
林汐语和颜槿脸上青白交错,四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哀悼自己和对方所剩无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