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申时,杨波的车队终于赶到淮安府。
秦韶当然不会错过和督抚大人见面的机会,跟着一起到淮安来了,当然他也有由头,他要在淮安扩展石庙马车和香皂的生意。
在沈家堡的时候,杨一鹏认下杨波这个侄儿,那杨波和漕运总督杨一鹏大人便是本家,杨一鹏特意为杨波等人准备了家宴。
杨波等人赶到督帅府邸的时候,已经有客人先到了,一个是淮安知府王西铭王大人,还有程维正,杨一鹏的幕宾,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督帅府办公室主任这么个角色。
众人在见了面,各自作了罗圈揖,杨一鹏便招呼众人屋里说话,一边为杨波等人一一介绍。
客厅里生着炭火,暖意如春,拢共七个人,一个小婢正在沏茶。
“来来来,杨波,这是犬子杨度,都是年轻人,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久仰(失敬),久仰(失敬)。”两个年轻人相互致意。
“这位便是淮安知府王西铭王大人,你们认识一下。”
两人寒暄一番,相互打量,内心都起了波澜,虽然从未谋面,但其实已经‘神交’已久。
“杨波,本官可是常常听人提起你呀,都说你在沈家堡弄出来不少好东西,因为裘泗州一案,还惊动了京城里的当今皇上,可谓声名远播啊,古人云,有志气不在年高,这少年英雄之谓,杨波小友是当得的,本官不如啊。”
酸?夹枪带棒?拿皇上做威胁?
此人看着笑眯眯的,说起话来,看似和风细雨,但里面有太多的关键词,隐隐让人不舒服,这便是官场话术?
此人非善类,杨波是清楚的。
裘泗州到梅镇企图封山,便是此人私自授命,见面就提裘泗州一案,杨波也只能呵呵了。
“王大人谬赞了,我可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是不愿做待宰的羔羊罢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郑世道如此,荷兰人如此,分不清是官是匪的裘泗州也不例外。”
王西铭闻言一窒,双目寒光一闪,逼视过来,瞬间又恢复常态。
倘若他和裘泗州没有勾连,杨波的话,听起来挺正常,侮辱性不强,杀伤力也不大。
倘若相反,则侮辱性极强,杀伤里颇大。
王西铭心里定是在骂娘了,好在王西铭能装,假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裘泗州的关系,便可处之泰然,王西铭呵呵一笑,“杨波小友,请。”
“王大人,请。”杨波做个肃客的手势,显得很客气。
两人都是满脸堆笑,但聊天聊死了,气氛难免尴尬,徐文爵立刻凑趣道“我记得去年,曾与三哥同游招宝山,三哥口占‘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这可是难得的好句,文采气势俱佳,由此可见,三哥确有英雄的潜质。”
“杨波就是个愣头青,王大人,bbb”秦韶批评了杨波,跟知府大人攀谈起来,他必须找补,把杨波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王西铭虽说被降了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得罪了他,以后生意怎么做?
虽说是家宴,但这是在督帅大人家里,坐次不能轻忽。
杨一鹏贵为督帅,又是东道主,在主位安坐。
杨波是主宾,被安排在左手第一位,然后是徐文爵,右手边,依次是王西铭、程维正,秦韶,杨度还是个学生,坐下徐文爵下首,权当作陪魏国公世子了。
菜式都是狮子头、盐水鸭、红烧马鞍桥之类的寻常淮扬菜,只是多了个上汤白肉火锅,还有一到烧烤野兔子。
据说杨一鹏在川贵为官多年,最好一口野味烧烤,此时的寻常野物,可不像后世难得一见,反而便宜得很。
小婢一一满了酒,众人端起酒杯,喝了一轮。
杨一鹏放下酒杯,感慨起来,“适才你们说起英雄,老夫以为,与民者,仁也;与己者,德也;与国者,利也,唯集仁德利大成者,可称英雄。”
“老夫为官,多在偏远苦寒之地,驱虎豹,平叛军,可谓九死一生,也算为国戍边,小有所成,就是这个‘小’字,老夫便算不得英雄。”
“宋李清照有诗云,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一个女流,尚能思想英雄,词以颂之,何况七尺男儿?老夫今日便倚老卖老,便出题问问,何为英雄?度儿,你先来。”
杨度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爹爹为孩儿起名杨度,取自‘不教胡马度阴山’,孩儿至今谨记在心,孩儿以为,男儿立世,当横刀立马,沙场征战,马革裹尸,始为英雄。”
王西铭夸张地笑了起来,“杨度不亏是督帅家的大公子,后生可畏呀,假以时日,必成栋梁。”
就在此时,那提着酒壶的小婢突然走到杨波身边,开口说话了,“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我,杨若菲。”
杨波吃了一惊,抬眼看过去,只见那小婢不过二八年华,生得清丽可人,黛眉含烟,柳叶双飞的一双细长眼睛,满眼好奇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杨波看呢。
噫,刚才那个小婢呢?这位分明是另外一个啊。
杨波不解,杨度笑道“我妹妹,喜欢作怪,皮得很,杨兄莫要见怪。”
“你才皮呢。”杨若菲冲杨度抽了抽小巧的鼻头,转而问杨波,“杨波,你看我如此乖巧,很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