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清的表弟就是个畜生,他不仅抢了我女儿,还打死了我丈夫,可没人敢动他,就因为他姓沈。」
「他三叔强占我良田百亩,还指使手下纵火封门,我妻产子不到一月,被活活烧死在房里。」
……
当今圣上作主,百姓群情激奋,这场审判沈家的盛宴很快就到了高潮。
皇上下令,沈易清被迅速抓捕归案。
他本来趾高气扬,可看见那些书信后,瞬间就变了脸色。
「晗儿,你还是亲手将我沈家送了进去。」
16
当夜,天牢内昏暗不已。
我买通狱卒,乔装打扮来见沈易清,我只想问他一个答案。
沈易清一身囚服,正对着墙壁发呆。
「我想找你谈谈。」
他听到声音,扭头看我一眼,又转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证据确凿了吗?」
「秦府灭门那一晚,我看见的人,是不是你?」
「哦?」
沈易清转过身来,面上满是讥讽,上下打量着我。
「这重要吗?你我都是棋子,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说道:
「是不是棋子,我说了算。」
他沉默良久,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出了声。
「我说不是,你信吗?」
我止住了脚步,听他说起:「当年……」
沈易清对我说他确实是打算毒死爹爹然后伪装成绝症的。
可还没到毒发的时间,他就听闻秦府遭人灭门。
紧接着沈家一家老小就被送上了断头台,是恒王救了他们。
之后这些年他就一直在查秦家的事情,所以偷出了秦家的卷宗。
末了,他说一句:「但愿你真的能跳出棋盘。」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尽的落寞与悲凉。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来来去去,周而复始,转眼间,两月有余。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沈易清死在了大牢里,撞墙自尽。
据说他前一天晚上问狱卒要了很多酒,喝的酩酊大醉。
嘴里还一直喊着:
「一步错,步步错。」
「步步错,难回头。」
沈易清死后,沈家百余口人被判流放三千里。
流放那天,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百姓手里的烂菜叶和臭鸡蛋纷纷向沈家人飞去。
褪去了光环的他们不复从前那般高傲,亦如常人。
可过了没几天却又听说了沈家家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至于沈彦,从开始清点沈家罪状时,他就不知所踪,至今都没有再出现。
……
拔除了沈家这个毒瘤,算是折断了恒王一臂。
可奇怪的是恒王却没有任何动作,平静的让人不安。
大家都在猜测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件令人高兴的事。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大赏群臣,特地叫上了我。
他坐在龙椅上笑的张狂,身上的龙袍明的耀眼。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好像就冒出了一些想法。
「秦挽此次居功至伟,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迎上前去,跪在他脚下,温顺而乖巧。
「秦挽不求其他,只愿常伴陛下左右,以沐天恩。」
17
我成功了。
皇上那天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的额头细汗凝结成珠,缓缓流进了眉间。
「既然如此,那你就到乾清宫当差吧。」
乾清宫内的日子,简单而复杂。
简单的是我只需要磨墨奉茶就好,复杂的是只要一句话没说对,脑袋就会搬家。
我来的这一个月,已经看见不下三个人身首异处。
这天皇上又不知道因为何事发起了脾气。
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脸色异常难看,随后动手直接掀翻了桌子。
奏折随意散落在地上,最上面的那封清楚明白的写着:
「恒王谋反,沈彦率军包围京城。」
沈彦投靠了恒王?
难怪他参军以来一路高升,多半就是与恒王有缘故。
我没有说话,默默收拾着满地狼藉。
「你还收拾什么,叛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你留在这儿是想跟朕一块儿死吗?」
我并未理会他,只是在收拾好转身离开时开口说道:
「奴婢既已决定侍奉皇上左右,便不会食言。」
……
很快,不到一日,沈彦就率兵杀进了皇宫。
御林军寡不敌众,竟连反抗都忘了,直接投降了大半。
大殿之上,恒王脚下踩着龙椅,眼神冷冷的瞧着当今圣上。
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
但我并不好奇,毕竟皇家兄弟内斗的事屡见不鲜。
我只是望着沈彦,他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紧紧盯着恒王。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从一个愣头小子成长为一个沉稳冷静的将军。
可他身上依旧还有我初遇他时的那份纯真。
他真的投靠了恒王吗?
我不信。
就在恒王打算举剑刺杀皇上的时候,沈彦撤回我脖颈的利刃,向恒王甩了过去。
利刃没入恒王的胸膛,传出‘噗嗤’一声。
「沈彦,你……」
恒王死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瞪着沈彦,死不瞑目。
可皇上很高兴:
「沈彦,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除了你父亲意外身故外,沈家其他人朕可都替你好好养着。」
「要不是你和朕做的这一场戏码,恒王哪儿能这么顺利的谋反呢?」
「虽说他是揽权之臣,并无谋反之心。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父皇当年那么宠爱他。」
「朕这个局做了十年,如今总算是功成圆满。」
皇上笑吟吟的走向沈彦,却在下一刻止住了步伐。
那柄捅穿恒王的利刃也同样结束了他的生命。
执剑的人,是我!
18
「陛下,你用我秦家几百人的性命做局,还假意救下我,让我替你做了那么多腌臜事。」
「我找了这么久的仇人,没想到就是你们这些人。」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棋子就是个笑话。」
「那些被你牺牲的人,都是个笑话。」
我猛地抽出了剑,鲜血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脸。
他倒在了地上,弥留之际眼里满是迷茫,嘴里还嘟囔着:
「可你爹他是自愿成为成为棋子的。」
自愿?
我呵呵笑了起来。
爹爹死前手上拿的那枚璎珞其他的部分都烧焦了,只有娘亲的脸那一处地方完好无损。
那是因为爹爹把她攥在手心。
他死都没有松开。
爹爹最爱娘亲了,他怎么舍得让娘亲那么痛苦的死去呢。
皇上的尸体慢慢失去了生机,我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偶然一瞥,我才看见他的手边有一滩血迹。
那些血迹组成了一个字。
那个字念‘川’。
我心脏猛地一颤,跌坐在地上。
……
许久,我立起身子,看向沈彦:「恒王的那些兵将怎么办?」
「你去外面看看。」
打开门,我发现先前那些投降的御林军不知何时偷偷换上了恒王军士的衣服。
他们混入其中,将恒王的士兵搞得一团乱麻,不攻自破。
他们整整齐齐的立着,‘沈’字大旗随风飘扬。
眼瞅着局势已定,我坐到沈彦旁边开口问他: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我都忘了你还当过御林军的统领。」
「皇上是什么时候找到你,让你去恒王那边做卧底的。」
沈彦看了我一眼,又别过了头。
「新婚之夜,林清秋告诉我,她说我根本配不上你,她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她说我要是为皇上办件事的话,事成之后皇上会赐……」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又重新开了口:
「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弑君,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我笑了笑,说道:
「要不是我在那日在茶楼上看见了你,只怕我这个计划也不会成功。」
沈彦苦笑一声:
「我那时候,真以为你死了,我跑死了三匹马,连夜赶了回来。」
「可我连尸体都没见着。」
「直到那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是回来看我的,你有一点在乎我。」
「结果你却说你有一个计划,让我配合你。」
「果然,女人比男人绝情,尤其是你。」
我捏着沈晗给我那块儿玉佩,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一句:
「沈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七八成吧,还是恒王有一次喝多了之后告诉我的。」
「他说沈家明里暗里给他办了不少事,他得对我好点,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提拔我。」
「而皇上选中我的原因,一个是你。」
沈彦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接着说:
「一个则是我从来都不了解沈家,他算准了我的性子,料定我不会和恒王蛇鼠一窝,所以才敢放心的让我去找恒王。」
「可他没想到啊,呵呵。」
沈彦说完便开始沉默,我俩都不说话,直到外面的天色放亮。
他开口说道:「这皇位,怎么办?」
「我觉得你就很合适,沈彦,你会是个好皇上。」
我站起身来,正要离开的时候,沈彦开了口:
「秦挽,你……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不会。」
19
出了宫门后,我漫无目的晃荡,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父母的坟前。
我看见了秦川。
他跪在我父母的墓碑前面,旁边还摆了一壶酒。
他喝了很多,眼睛也不看我,只盯着父亲的名字。
我拿起酒盏,猛灌了一口:
「川伯伯,咱俩相依为命十年了,我问您一句,爹爹的事,是你做的吗?」
秦川点了点头,还是呆呆的盯着墓碑。
「为什么?」
他终于看我一眼,说了句:
「挽挽,我没有选择……」
秦川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我来杀他。
他说他是皇上安排在秦家的棋子,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说那晚他易容成沈易清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让我以为沈家是我的仇人。
然后顺势除掉沈家,可没想到先皇那么宠恒王,他一句话,沈家就轻飘飘的放了。
他说皇上没了办法,之后好不容易等熬死了先皇,登上皇位。
皇上才发现恒王势大,自己根本动不了他。
他还得等。
「这一等,就是十年。」
秦川转头望我,他的眼泪藏在沟壑的脸庞里,泛着光芒。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秦家对我有恩,但是皇命难为,挽挽,我没有选择。」
「我没有……」
他说的无奈,将一把匕首塞到我手里,然后握着我的手,用力刺向了自己。
秦川的身体迅速没了力气。
他跌倒在地,挣扎着向父母的墓碑前爬去。
他的手指扒着墓碑,上面沾满了鲜血。
「老爷,您那晚是不是认出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那时很害怕。」
「我的脑子里只有命令,我就那么拿刀捅您,到最后我自己都记不清捅了多少刀。」
「我不仅对不起您,我还害了挽挽,我看着她复仇那么痛苦,我好想劝她放弃。」
「可是我说不出口啊,我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后是什么样子。」
「她把复仇当做毕生的目标,她要是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怎么办啊。」
秦川笑着靠在墓碑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在嘟囔:
「老爷,我现在终于解脱了,解脱了~」
……
我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是啊,秦川解脱了,我呢?
我报完了所有的仇,也亲手杀死了两个我最爱的人。
我不知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是时候走了。
我将秦川葬在了父母的旁边,向茯苓交代好了所有后事。
我拿起了匕首,就在我刺进身体的前一刻,有人拦在了我面前,她对我说道:
「秦挽,别这幅死样。」
「跟我走吧,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都可以。」
她是林清秋。
20
天盛五年,恒王率军造反,皇帝不敌,二人同归于尽。
原御林军统领,镇北军先锋官自封为摄政王,辅佐先皇五岁幼子登基。
三年后,幼子自知无能,自请退位,沈彦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大齐。
酒楼内,林清秋和我正吃着饭,耳边自己就飘来了声音。
「哎、哎,要我说啊,这个沈彦真不简单,恒王和皇帝斗了那么多年,谁都以为他是自己人。」
「可没成想,人家早把主意打道了那张椅子上。」
「嘘嘘~,小声点,那叫天命难违,再胡说想不想要脑袋了。」
我俩相视一笑,才出酒楼,林清秋就抱着我的胳膊开始念道:
「挽挽,咱们下一站去江南,听说那儿美女可多了。」
「然后去一趟西域,咱们也去见识一下异域风情。」
「还有啊,南疆那个小王子给你写了十几封信了,你好歹给人家回一封……」
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我笑而不语。
风声流过,拽得我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我低头去看。
突然,一支羽箭袭来,却被一个大掌拦住,堪堪停在了我的面前。
那人的嗓音清冷淡漠,他对我说:
「姑娘,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