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面上的暴风雨让近在咫尺的人都没法用语言来传达信息的时候,海面下的世界却异乎寻常的安静。天空中的雷电在波涛的曲折下落入水中变成扭曲的光斑,这样的景色或许会引得人类赞叹,但对于出生并成长于海底的海妖来说却算不上稀奇。至少没有一整条手臂被连根斩断来的稀奇。
水中的战斗往往是快速的,这是个有趣的现象,虽然水比空气更粘稠,可其中的居民们还是在长久的时间里摸索出了不逊于陆上生物的速度。而冰冷的海水令生活在此的生灵普遍不具有敏感的痛觉,所以海中的战斗也往往是安静的,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惨叫,当败者意识到自己失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功能。
好在对于费欧尼来说,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他确实没有在杰奎雅的第一次进攻时来得及反应,那是因为当时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推动船只前进和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上,而这小小的分神,代价就是他的整条手臂。背后的伤口在流出鲜血的同时隐隐作痛,可海妖却只是站在海床上抬头仰望着对手。这一方面是因为相比较陆上生物,海妖的痛觉神经确实不发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费欧尼已经得到了教训,在面对鲨齿的头号猎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分神的资格。
海妖的眼睛让他们在昏暗的海水中还是可以看清事物,尤其是杰奎雅手里的那柄带有热量的武器更是格外醒目。女猎手知道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将其弃之不用的打算,会暴露自己的武器对于需要隐藏自己的猎人来说确实算不上好东西,但女海妖现在并不需要隐藏自己,她不是在伏击,而是在追猎。所以,她就是要告诉费欧尼,这个胆敢欺骗她的家伙,她在这里,并且随时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这种如鲠在喉的压力才是这柄武器的真正用法,骗子没资格获得安详的死亡,他们必须在死前被折磨。
费欧尼大概能猜到对手的打算,他了解鲨齿的猎人,甚至比一些猎人自身更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这让他很快明白杰奎雅为什么没有直接干净利落的从背后杀死自己,她希望自己对欺骗她付出代价。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位愤怒的猎手。只剩下三条手臂的海妖思索着,他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甚至在孤身游荡的日子里,费欧尼经常要遭遇比同族更加危险的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杰奎雅,因为就像他了解她一样,猎人也会揣测自己的猎物。
略加思索之后,费欧尼得到了结论。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暂且撤退,虽然在正面对抗上自己和真正的猎人没法相提并论,但单论速度,他有自信能和杰奎雅一较高低。而越长的逃跑路径就意味着越多的变数,猎人了解这片海域,但费欧尼理解这片海域,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在逃跑的过程中找到可以利用的机会来摆脱这次追猎。而这个想法的弊端则相当明显,如果海妖在这里选择逃跑,那他和陆地人之间的所有协议都毫无意义,没有自己的帮助,他们别说去解救同伴,恐怕连保全自身都是痴人说梦。
如果追猎者只有女猎手一人,费欧尼或许会这么做,那四个人里有两名女巫,她们或许会有办法带着其他两人重回陆地。但他知道杰奎雅的小队绝对会在稍后跟上他们的领队,而那时自己的离开就等于把四个没有还手能力的陆地人扔到了一群狂热的鲨鱼口中,即使是女巫团的自身女巫也不敢冒险在大海中孤身对抗一个小队的海妖猎手。所以这条最佳的解决之道只是死路。
而既然逃跑不成,他也不会指望能搏得杰奎雅的原谅,猎手的狂怒和他们的鲨鱼伙伴一样著名,一旦认定对方是敌人那在两方中有人先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战斗都不会停止。对于费欧尼来说,迎战成了他最好的选择,以女海妖的性格,即使她的小队到来,只要二人没有分出胜负,她必然不会允许手下动手,这样就给了女巫们时间。唯一的问题是,女巫能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那艘船上的陆地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现在还不掉头逃跑?说谎者。”杰奎雅的声音在海水中震荡着,这是海妖们的语言,具体说起来有些像是海豚或者鲸鱼发出的叫声,无法被人类理解。
“他们本来就不需要给我任何好处,我只是在阻止你和你的族人正在进行的疯狂行径,猎手女士。你知道一旦你们攻陷了那座堡垒会发生什么吗?你们这是在和陆上人宣战!无数海妖会在战斗中死去,他们的灵魂会充满愤怒和悔恨,永远无法在归宿中安息。”费欧尼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他所说的确实也是他行动的主要原因,按照海妖们的信仰,在死亡前经历极大的恐惧和愤怒会让灵魂找不到归宿的所在,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比死亡更大的惩罚,他们的灵魂会在波涛中被负面情绪撕碎飘荡,直到大海干涸。
“战争早就打响了,是你离群索居了太久没有听到那来自深海的呼唤。费欧尼,变形者,你才是被诸神抛弃的家伙,这里不会有人得不到安息除了你!波涛不会带你前往归宿,群鲨也一样,你才是那个会孤寂的在深海中被虾蟹啃食的东西。而我,会让那一天变成今天。”猎人将手中带着热量的武器指向费欧尼,沉声说道。
对于杰奎雅的恐吓,海妖表现出了冷漠,早在他离开烈涛部族的时候,这样的诅咒他就已经听过太多次。但他同时也注意到杰奎雅话中隐含的意思,“烈涛和鲨齿,不,应该说波涛女士和群鲨之父,这一次站到了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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