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的身影,移动的很快。很难想象这个身影是被阿塔呼唤来带领几人离开这层迷雾的,因为她是如此快速的,自顾自的移动着,丝毫不考虑其他人能否跟上自己的脚步。而且,随着几人追着她的影像前进,他们逐渐的发现,这个影子并不是在飞或是在跑,她在快速移动的同时,跳着一支没人见过的舞。
当浓雾相对稀薄的时候,舞者的身形就清晰一些,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身影确实有着女性的身体特征,同时她也绝不是人类。因为没有人类,可以全身发出淡黄色犹如花蕊般的光芒,并且在移动的过程中在空气里留下清晰的人形影像。起司和同伴们很快就肯定了一件事,他们在追逐着一个妖精。因为只有妖精,才会出现的如此打破常理,也只有他们才能跳出那样的舞蹈。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的。既然这片雾气是妖精设下的,那么能带领身陷其中者走出去的确实该是他们。对领路者的身份不再感到疑虑之后眼前的问题就只有两个,第一,就是他们能否跟得上舞者的脚步;第二,则是将他们框入此地的人愿不愿意放他们走。
第一个问题其实不是问题,舞者的速度虽然快,可她的路线却并非笔直的。似乎比起更早的走出迷雾,她更专注于自己的舞动,几人在追赶她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她迂回曲折的前进,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在他们身边转上一圈。不过即使是双方近到似乎伸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时候,舞者的身体细节都仍然让人无法看清。虽然都是妖精,可舞者和紫杉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至于第二个问题,起司朝身后看了一眼,他们的移动肯定是没法掩盖的。没有了黎明之息,浓雾中就没有了光亮,不管是蒙皮者还是紫杉人都会注意到这件事。只是他们会不会放下各自的对手来追击几人就是不好说的事情了。从紫杉人在搅局者出现后第一时间放弃了继续强攻而转向攻击新加入者的情况来看,他们追上来的可能性不大。起司能感觉出来,那些妖精并不急于一时,他们还会再见面的。因此,他最担心的还是蒙皮者,法师丝毫不怀疑蒙皮者能否在雾中追踪到他们的踪迹并赶上来,那怪物的脚力是不能用普通生物的标准来衡量的。所以他最期望的,就是紫杉人能够拖住那个披着牛皮的东西,争取到让他们离开浓雾的时间。
“哞啊!”令人头皮一紧的吼叫从迷雾的深处传来,那叫声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得益于此,起司明白他们已经安全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像是从漫长的漆黑隧道中走出一样,整个世界豁然开朗,天空,云朵,太阳,远处的部族帐篷外升起炊烟。再回头看哪里还有什么迷雾,紫杉人和蒙皮者就像是一场梦般不真实。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经历的那些不是梦境。
“噗通。”巫奇从巴图的搀扶中挣扎出来,对着在草原上仍然不休舞动着的身影跪下,他高举双手,接着整个身体趴下去,五体投地。而舞者没有因此停下,她只是跳啊,跳啊,逐渐远去在人们的视野中。良久,萨满从地上站立起来,可神情还是激动一场。他用草原上的土语重复着一句话,其意义是,赞美大地之灵。
“我不理解,那个不停跳舞的人影是大地之灵?我以为大地之灵应该更加的…稳重。”洛萨扛着他的战斧对起司说道,他对草原人众灵的信仰确实不熟悉。可依照他对神邸,尤其是有形象的神邸的了解,掌管大地的神明不会是以舞者的姿态现身才对。
法师摊摊手,对于伯爵的问题,他同样没法回答。不过他知道的是,妖精被认为是神灵并非稀奇,尤其是在众灵这样泛神的信仰中,某个或是某些特定的妖精被当地人目击并纳入他们的神话体系是很正常的。而每一个地方的神明,即使他们看起来掌管或象征的事物相同,可依据不同地区不同的情况也会展现出有别的面貌。当然要知道舞者和大地是如何连接起来的,这个问题还是应该问巫奇。
萨满其实听到了洛萨的话,不过他的内心还处在某种狂喜之中,等到起司甚至巴图和阿塔都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巫奇才缓缓开口,只不过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是说,它的本质为何?”
人们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太繁琐了,且注定不会只有一个答案。于是他们等待,等待萨满将他理解中的世界的样貌告诉他们,“在我和我的族人看来,世界就是草原。我的意思是,这世界当然比所有草原加起来都要广阔,里面也有山峦和湖泊还有你们口中的大海。可对我们来说,那其实也是草原。世界上的所有生命就像是草原上的牧草,生长于此。而那不是一成不变的。牧草会生长,会枯萎,生命也一样。牲畜吃牧草,我们吃牲畜,一如强与弱。但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是牧人,我们要赶着牲畜追逐丰美的草场,那草场不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所以我们要不停地迁移,熟悉再离开。就像生命,就像灵魂在不同躯壳间跳动。”
巫奇的解释没有让所有人都立刻明白,可他们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起司干脆站在了原地,他的目光看向舞者消失的地方。他听懂了萨满的话,在他的眼中,世界是变化的,自然的变化,生命的变化,心理的变化,政治的变化,就像草场的变迁。所以他们才会认为大地之灵是一位舞者,她不断舞动,在草茎上,在河流中,在山峦的缝隙里。世界的变化没有一刻停止,我们生活在一个动态的世界里。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真理呢?所有施法者,巫师,法师,所追求的终极不变在哪里呢?要是一切都是变化,那他们掌握的知识还是绝对正确的知识吗?起司不知道。但他想思考这个问题,他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他有种预感,这会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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