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力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的老大,与此同时,又一道闪电将整个小屋照亮,显露出那扇破败窗户外面巨大的眼睛。那是一只非人非兽的眸子,它的瞳孔像是团杂乱的绿藻,又似是溺死者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以此为中心,发散在外的虹膜呈现出肮脏的死水才会有的绝望的黄绿色,令人本能的觉得反胃作呕。枯瘦的女子惊恐的直立起身子,向后退去,不小心撞到了纺织机伸出的部分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小浆果,为什么不回答你的主人?你是不是在,隐瞒着什么!”随着这声低吼,迟到的雷声让整座屋子都开始颤抖。这小小的废屋似乎随时都可能在雨幕的冲刷和屋外不知何物的愤怒里粉身碎骨,就像可怜的戈力一样。她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拼尽全力才重新具有思考的能力。戈力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向壁炉,在那废弃不用的烟囱中,正躲着一名灰袍。好在,她的主人对人的细微动作并不敏锐。
“不是的!主人!我,我只是,只是太饿了,所以在纺织机上睡,睡着了!请您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我会加倍努力的工作的!”戈力连滚带爬的靠近窗边,狼狈的匍匐在地板上,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她深深的将自己的脑袋埋低,所以没有看到那只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残忍愉悦。要是她能察觉到自己在那屋外怪物心中的地位,她可能就不会再这么卑微的请求原谅了。因为当强势方并没有将弱势方当成同等生物的时候,其实根本谈不上原谅与否。
“是吗,你还会感到饥饿,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进食这件事。咯咯咯。”充满着戏谑和挖苦。那只眼睛从窗前消失了,硕大的黑影也在戈力的身上投射了片刻就再也不见踪影。戈力在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良久后才惶惶起身,瘦弱的身体一下子栽倒进纺织机的座椅部分里,没有丝毫的力气。
“噗通!”烟囱里传来一声闷响,一身黑灰的起司挣扎着爬出了那些沉积了不知多久的肮脏之物中,连带着在地板上弄出大量的污渍。好在,那些扬起的灰尘在落下前就被某种东西吸附起来,在空中凝聚成拳头大小的泥团被起司握在手中。那颗泥团的顶部钻出了绿色的嫩芽,嫩芽的源头就是泥团的核心,也就是被当做施法材料的种子。至于为什么要用魔法清理这些泥灰,除了卫生的考量之外,起司也不希望自己在这里的行动留下太多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的法师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站起身,斜眼看到了纺织机上如同断线人偶般的戈力。屋外的雨刚好停了,月光顺着窗户照在纺织机和女人身上。阳光可以让许多邪恶污秽之物无所遁藏,月光也被认为有类似的能力,只是在不同的文化和魔法体系中二者所对应的意义不尽相同。淡蓝色的丝线在月光中浮现,窗户投下的每一片光亮中都有这些细丝的存在。它们蜿蜒缠绕,全部汇聚到纺织机的一端。事情,似乎已经清楚了一半。
这台纺织机出自起司不熟悉的工艺,毕竟灰袍再博学,他也不会对一台能将人的生命变成类似头发的细丝再加以编制的机器有太多的了解。这类物品大多都是独特的,闭密的,出自最灵巧也最无情的工匠之手,就和阿塔的魔剑一样,制作者本身或许不带有邪恶的目的,可制作出的物品确实令人不安。能够肯定的是,如此精巧,甚至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的魔法造物,绝对不是刚刚那个恐吓戈力的存在所制造出来的。
只是纺织机的出处和它运作的原理并非现在的重点,重点在于在得知了结发镇的异常是因为这架机器所引发的后,起司该怎么做。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当然是在这里破坏掉纺织机,这类魔法造物的坚固度多数并不超群,普通人都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将其损毁,而即便那上面确实有某些法术在进行保护,以灰袍的能力想要将其瓦解也不会太困难。问题是,在他破坏了这架纺织机之后,戈力和她的主人会怎样。刚刚对话中的那股恶意可是毫无掩饰的。
“是你在用这台机器织布对吧?你织出来的成品在哪里?能给我看看吗?”逼问一个这样的可怜人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戈力才刚刚受到过严重的惊吓。但起司没有工夫等她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既然已经确认那个所谓的主人能知道戈力有没有在工作,就很难说它是否可以察觉到起司的到来。这一次,他躲过去了,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好运。眼下风雨已住,要不了多久,脚印,气味,太多的线索都会指向他的存在。不能多耽搁下去。
戈力眨眨眼,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对话的能力,尽管如此,此时的她还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心绪不定。她想了一下,用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回答,“那些布都被主人带走了。她每个清晨都会来,每个清晨都会检查我的工作。啊,我得快点,要不然就完不成了!”
说罢,纺织机就在戈力的操作下开始运转,月光下的细丝像是获得了生命般开始流动。起司想要阻止对方,可他的手停住了。因为随着纺织机的运作,他的魔力视野看到了一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也不奇怪,魔法视觉并非是能洞见万事万物本质的神通,只是另一种运用魔力来认知世界的方式,那么它理所当然的会像视觉听觉一样有所纰漏。就那眼前的情况来说,魔力视觉可以让起司一眼就发现纺织机的不对劲之处,但直到它开始运作,法师才略微看懂了其运作原理的分毫。听起来分毫有些太少了,可对于完全不知道原理的事物,能单靠观察就窥得只鳞片爪已是不易。
况且,光是这隐隐看出来的门道,已经足以让起司改变他本来的想法。他最后看了看这间破屋,又看了看专心于纺织机上的戈力,没有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了。走出小屋,雨水洗刷过的夜空格外漂亮。可他还是在屋子的周围发现了些雨水冲不走的东西,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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