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会被屠宰场的景象所触动吗?
温特斯不知道,但是他的确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绝不是愧疚,但也不是喜悦。
阿尔帕德拄着一柄马刀,指了指青鎏马的尸体,打量着两人问“杰士卡告诉我,是你们两个小子一炮把亚辛给打死了?”
杰士卡对着温特斯微微点头。
“炮是我们开的,将军。”温特斯一五一十地回答“但敌酋亚辛应该没死。”
阿尔帕德拊掌大笑“俘虏交待,亚辛受了重伤,说不定这会功夫已经死逑了。”
少将又踢了踢脚边插着青翎羽的头盔,打趣道“不管亚辛死没死,你们这一炮都让他大出血。一炮打死四个千夫长!若不是亲自数出四个头盔,我还以为是杰士卡喝醉了。”
“是杰士卡中校的指挥得当。”梅森给出标准答案。
“杰士卡骑兵出身,他懂个屁的放炮?”阿尔帕德嗤笑一声,他用马刀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尤其是这个人,知道他是谁吗?”
温特斯和梅森当然不知道。
那具尸体的盔甲被铅弹打出密集的凹坑和孔洞,整个人几乎变成蜂窝。
“这人名叫[博格力],意思是猫头鹰。他是亚辛的[怯不花豪格科塔],也就是亲卫千夫长。你们干掉他,就等于折断亚辛一臂。”
温特斯有一点点印象,在第一炮和第二炮间隙,应该是这个人奋不顾身挡在亚辛前面。
他很想看看这位勇士长什么样,但猫头鹰的五官已被打得不成人形。
“你们干的不错,我要赏你们。”阿尔帕德也不遮遮掩掩,他直截了当地说“若你们是帕拉图人,连升三级也不过分。但你们是外人,我不可能直接拔高你们军衔。”
“博格力的这把刀归你了。”阿尔帕德把拄着的弯刀扔给梅森“你是联省人,我放你回联省。”
“还有你。”阿尔帕德从胸甲和锁子甲的夹层掏出一个闪亮的东西,扔给温特斯“这个归你。”
东西入手沉甸甸的,温特斯发现是一个精致的酒壶。
温特斯还在琢磨这个酒壶是什么意思。
梅森抬头,突兀开口“将军,请让我留在帕拉图。”
“怎么?”阿尔帕德的眉毛挑起“你不想回家?”
“想,做梦都想。”梅森一字一句地回答“但是在联省,我还不如外人。”
阿尔帕德哈哈大笑,其他帕拉图军官也跟着笑,只有杰士卡等几人没笑。
少将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突然脸色一变,冷声问周围的校官“你们笑什么?”
众人僵在原地,噤若寒蝉。
“他说的不对吗?”阿尔帕德冷沉着脸问“他若是联省的人,还会来奔马之国吗?”
没人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尔帕德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杰士卡中校“你们大队有功,都要有奖赏。带你的人去边黎,我让你们第一个进城。”
……
……
视线以内的战斗已经结束,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战斗还在继续。
帕拉图轻骑兵已经动身追杀残敌。
赫德大军土崩瓦解,正是骠骑兵大显身手的时刻。
如果是塞克勒军团溃败,步兵在茫茫荒原一个都逃不掉。
可现在是赫德人溃败,他们却能凭短途机动能力轻易脱离接触。
赫德人抱成一团是骑兵,四散逃命就是牧民。能否扩大战果,全看帕拉图骠骑兵的本事。
比起披甲重骑兵,骠骑兵不着甲、负重轻、使用更加灵活迅捷的轻型马。
赫德骑兵来去如风,帕拉图骠骑同样来去如风,而且风速更快。
会战战场还没分出胜负,阿尔帕德已经派人去抄赤河部老营。
也难怪帕拉图的步兵派系内心不平衡,他们干最苦的活,荣誉、功劳和战利品却大半被骑兵拿走。
不过杰士卡大队现在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因为他们可以第一个进入边黎。
所谓“第一个进城”,就是第一批抢劫的委婉说辞。
白狮自行在城墙上炸出一个大缺口,倒是给帕拉图人省了不少力气。
杰士卡大队在缺口外集结,摩拳擦掌等待中校一声令下。
众人喜气洋洋,还有人跑过来问,什么时候把金人起出来?
埋金人的地点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金人的消息也被勒令保密——虽然肯定没法保密。
之前是被特尔敦部堵在桥头堡里,明知金人就在外面也只能干瞪眼。
如今眼见赫德人溃败,民兵们变得焦躁难耐。
温特斯只能安抚众人,“确认安全就去挖。”
实际上,根本不用民兵提醒,杰士卡大队的军官们已经为金人伤透脑筋。
是上交给军团?还是私下分了?
上交给军团最简单,但可能只会发下一条腿作为奖励。
私分,难免走漏风声,会有人见财起意。而且私分需要设备和时间,想把两吨黄金分成几百份并不容易。
而且金人到底算大件?还是算小件?这是一个“法律”问题。
按不成文的规矩,战利品小件归私,大件归公。
金银一般都算小件,因为没人会搞出特别大的金银器。
像金银的钱币、刀鞘、臂环这类东西,谁拿走归谁,天经地义。
杰士卡大队缴获的金银祭器,这些东西定义就比较暧昧。
中校交上去三件,剩下的都给参与作战的民兵分了,军团那边也没有追究。
谁成想特尔敦部搞出一个金人来……按黄金来算,它就是小件。但按尺寸来算,它就是大件。
温特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件事还真就只能杰士卡中校拿主意。
让杰士卡中校头疼去吧!眼下温特斯只想进城一探究竟。
大队全员整装就绪,中校一声令下,民兵小心翼翼“攻”入边黎。
但是预想中的抵抗和巷战没有出现,边黎静悄悄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众人站在缺口处,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赫德人的城和我们的也没什么区别嘛。”夏尔打量着边黎的建筑、街道,低声说“就是烂了一点。”
赫德人在内城铺设了石板路,倒是很讲究。
石板路两侧都是土墙草顶的长屋。过了一遍火,又过了一遍水,长屋的房顶和墙面还有焦黑的痕迹。
“抢劫都不会抢!”杰士卡中校恨铁不成钢“别都傻站着。往城中心走,去找最漂亮、最豪华的屋子。遇到敌人,大喊示警!”
众人这才一拥而入。
骑着马的杜萨克们冲在最前面,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溅了其他人一身泥水。
“这帮杜萨克小崽子!”杰士卡难得笑骂“抢劫还真是他们祖传手艺。”
温特斯有点想通是怎么回事,他对中校说“恐怕边黎还能作战的人都已经跟着白狮突围了,城里估计只剩下老幼妇孺。”
“我想也差不多。”杰士卡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皮埃尔又从街道尽头疾驰回来,险些撞到自己人。
“怎么了?”温特斯脸色一变,大声问“还有残敌?”
皮埃尔跳下马鞍,上气不接下气“城中心还有一个大帐篷!比特尔敦老营那个还大!”
……
……
边黎主城中心,一顶巨大而豪华的毡帐突兀伫立着空地上。
城墙内部的空间总是很拮据,但是这顶毡帐周围二十米内没有任何建筑。
在毡帐后面,一匹青马倒在一块大石板上。
马尸的胸膛被劈开,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其余部分完好无损,场面异常诡异惊悚。
温特斯捏着钢钉,小心翼翼用弯刀挑开门帘。
毡帐里面烟雾缭绕。
没有找到众人盼望的第二尊祭天金人,毡帐内只有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和满地身批奇装异服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