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修饰从满面红光变成老脸一红,他又在[偷窃绞刑军法必究]的后边画了一个圣徽。
老头气哼哼地说“这样总行了吧?教会财产,我看谁敢偷!”
说完,瑞德走到下一辆马车旁边,继续刷标语。
“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温特斯也不再废话“请先生教我。”
“假正经。”瑞德修士瞥了温特斯一眼“说。”
温特斯舔了舔嘴唇,问“您在为撤军做准备,而且三天前就开始了,对吧?”
“差不多。”瑞德头也不回,专心在围栏上画圣徽。
“您凭什么认定我们——不,是帕拉图。”温特斯穷追不舍“您凭什么认定帕拉图要败?”
老头叹了口气,把毛刷扔在地上。
他转过身来,看着温特斯的眼睛“小子,你说错了。虽然我对军事一窍不通,但对于你们打仗的本事,我从未有过怀疑。对于帕拉图的胜利,我也同样从未怀疑。”
“那您为什么要提前准备干粮、马车?”
“因为白狮亚辛已经赢了。帕拉图会打赢这场战争中的每一次战斗,直至输掉这场战争。”
“我……不明白……”
瑞德修士又叹了口气,走向附近的石凳,并示意温特斯跟上。
两人坐在石凳上,老修士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战役的胜利,难以弥补战略的失败。当帕拉图人顿兵坚城下那一刻,白狮亚辛就已经赢了。我问你,你难道以为赫德人心甘情愿让帕拉图人一刀一刀把他们割死吗?”
温特斯本想反驳步步蚕食的战略在历史上有很多先例。
但是他又意识到这并不能说明被蚕食的一方没有反抗的。更何况帕拉图已经不能算蚕食,而是在大口从赫德诸部身上撕肉。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瑞德修士又问温特斯“赫德人看到邻近的部落一个接一个遭遇灭顶之灾,他们会不害怕?他们会不怨恨?他们会不担忧自己的命运?”
瑞德指着大荒原,说“年轻力壮的雄狮,草原上的一切都是它的猎物。可是它一旦露出颓相,不仅会被雌狮驱逐,就连草原上的鬣狗也敢招惹它。原因无他,势也。”
“势?什么意思……”温特斯懵懵懂懂。
“你小子,把我这点兴致全给搅了。”老头重重叹了口气“用你能听懂的话说。过去,赫德诸部走上坡路,帕拉图走下坡路,赫德人把帕拉图人打得鼻青脸肿。三十年之前,内德·史密斯一战改变走势,帕拉图开始走上坡路,赫德诸部开始走下坡路,帕拉图人又打得赫德诸部抱头鼠窜。”
老头又咳嗽两声“走上坡路的时候,一切矛盾、一切失误、一切问题都能被胜利掩盖,一旦走下坡路,它们会统统爆发。这也是为何赫德人只败一仗,就被接连捶打三十年的原因。不是帕拉图的国力陡增,而是赫德诸部积累的裂隙被一次战败引爆。”
“可是……是我们把赤河部打的大败呀?”
“我再问一个问题。”瑞德修士目光灼灼“如果神会流血,神还是神吗?”
如果神会流血,神还是神吗?
温特斯咀嚼着这句话。
不等温特斯回答,老修士继续说道“帕拉图就是狮子,赫德诸部就是鬣狗。狮王打不过一百条鬣狗,却能追着一百条鬣狗撕咬,就是因为狮王有[势]。
三十年来,赫德诸部就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帕拉图人显露颓势的时机。
如果帕拉图能摧枯拉朽般灭掉赤河部,那赤河部的[盟友]就会作鸟兽散,谁也不会来救。
可帕拉图前线顿兵坚城下,后方被攻入本土。白狮亚辛已经把帕拉图从战无不胜的神,变成了会流血的人。
鬣狗们已经闻到血腥味,白狮亚辛的[盟友]会争先恐后参加这场盛宴。它们已经不再自认为是猎物,而是把你们当成猎物。
你们能击败一个部落、两个部落,但当所有赫德部落都赶来分享狮肉的时候,你们就会粉身碎骨。如果你们的将军不傻,打赢这仗就该立刻撤兵。”
温特斯缕清思绪,反问“您的意思是说,白狮亚辛处心积虑就是要证明帕拉图并非不可战胜。虽然我们击败赤河部,却要被所有赫德部落围攻。”
“从结果上来说,是这个意思。”
“可赫德诸部不是一盘散沙吗?”温特斯不能接受“怎么会有部落帮白狮呢?”
“那我就不知道啦!”瑞德修士拍了拍温特斯的肩膀“小子,要是想知道赤河部是如何与其他部落勾兑,那你得去亲自去问亚辛本人。”
温特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那您是觉得帕拉图人必败无疑?”
“不!恰恰相反!”瑞德重重地说“我认为帕拉图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为什么?”温特斯不解。
瑞德感慨地说“依我观之,帕拉图还是在上升期。其民勇敢刚健,其君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又有其他四国做后盾,一次失败不会伤筋动骨。
帕拉图的气力要远强于赫德诸部,失败反而能让帕拉图人吸取教训,下一次出拳时,会更狠、更准、更有力。
这十几年来我走遍诸共和国,不是帕拉图一国在上升期,而是整个联盟都在蒸蒸日上。内德·史密斯给你们留下三十年的太平,这个联盟的未来不可限量。”
“小子,你的年纪正好。”瑞德看着温特斯,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不定你会完整地经历一个盛世。”
这次轮到温特斯唉声叹气“盛世?先不打内战再说吧。”
老头反问“内战又如何?内战也是统一资源的一种方式。”
联省和维内塔的恩怨千丝万缕,温特斯和老神棍说不清楚。
他突然想到什么,挑起眉毛问老神棍“你既然觉得这一战必败,为什么不提醒我,或是提醒杰士卡中校、提醒塞克勒将军?”
瑞德斜了温特斯一眼,问“我说[鸡胸脯],你能懂吗?”
“什么意思?”温特斯一片茫然。
“那有一位名叫[丰饶土地]的智者,你听说过吗?”
温特斯连连摇头,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哪位智者名叫[丰饶土地]。
“[三个国家的罗曼传奇]这本书,你听说过吗?”
这个更离谱,温特斯听都没听说过。
“那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和你解释。”瑞德哈哈大笑,笑得直咳嗽“你就当我是一个招摇撞骗的老神棍,跟你讲一堆疯话。这些话拿到将军面前,将军也不会信我。就这么简单。”
……
于此同时,军团总部,阿尔帕德沉着脸,糟糕的消息一个接一个送到他的桌前。
追击赤河部残兵的十二个骠骑兵中队在西北方向遭遇近万敌人。
敌人谨小慎微,没有主动攻击帕拉图骠骑兵,只是不断收拢赤河部残兵,人数愈发壮大。
十二个骠骑兵中队只有一千五百余骑兵,见没有可乘之机,便留下少许哨探后回营。
带回的情报称,带着今晚敌人的蛮酋脸膛赤红,身材高大。根据外貌特征判断,可能是特尔敦部大酋长,烤火者。
烤火者的到来还不算最让阿尔帕德糟心的事情,毕竟特尔敦部之前已经参战,只是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杰士卡部桥头堡上。
最让阿尔帕德少将糟心的情报,莫过于帕拉图在赫德诸部的线人和耳目连夜送来的情报。
海东部、苏兹部正在集结兵力,要求依附于他们的小部落[尽出长子]。
因为路上耽搁时间,帕尔帕德判断当他接到线报时,海东部和苏兹部很可能已经出兵。
赫德三大部,要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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