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斯现在一睁眼,就是几十口人的吃喝拉撒。
锅圈的人马,他收编了。
锅圈的痛,他也体验到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为后勤发过愁。
后勤是高级军官才需要担心的问题,温特斯不过是个百夫长。上头给他发下来什么,他就给下边发下去什么。
不够,就去找后勤部门讨。要不来,那也没办法。
他只要不贪污克扣、中饱私囊,士兵们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成了没有上级的军官,带领着一支没有后方的部队——虽然目前仅有三十八个人——什么都得靠自己。
不客气地说,大家没有东西擦屁股,第一时间都会想到蒙塔涅上尉。
拦截征粮队解了温特斯的燃眉之急,却又让这支新生的队伍面临一次艰难抉择。
要把粮食还回去吗?
温特斯将队伍里的主要人员召集起来,开了一次火旁会议。
皮埃尔、安格鲁、瓦希卡还有其他几村的代表围着营火坐成一圈,温特斯把目前的情况给大家说了。
树枝在火堆里哔哔剥剥作响。
安格鲁怯生生地说“还给乡亲们吧,这些粮食都是乡亲们的,是他们从狼镇乡亲们手上抢来的。”
温特斯点点头,鼓励安格鲁继续往下说。他想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他此刻正借着火光削木头,打算雕出几枚棋子。
“还回去?”皮埃尔叹了口气,反问“那我们吃什么?”
安格鲁被问住了,他天性温和,不喜欢想太复杂的事情。于是他垂下头,摆弄起脚边的树枝来。
皮埃尔咬着嘴唇,狠心道“干脆不还,一粒麦子都不还!哪户人家实在没吃的,我们再周济他们一些,他们还会感谢我们。”
温特斯手上的刀停顿了一下,他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其他几村的代表不敢插话,不过从表情能看出,他们赞同皮埃尔。
虽然他们同情狼镇农夫,可终究还是填饱自己的肚子更重要。
“征粮队去抢乡亲们的粮食,我们再去抢征粮队,那我们和他们有啥区别?”安格鲁猛地抬头,伤心地说“那我们以后就守在狼镇边上,等征粮队把乡亲们抢得精光再去抢他们?我们不是成了吃腐肉的乌鸦、鬣狗?”
这下轮到皮埃尔无言反驳,他抱着胳膊,嘴里嘟囔着“还是不一样的。”
“犯不着吵架。”瓦希卡出来打圆场,他中和两人观点,试探着问“要不然……还一半回去?”
听到这话,正在雕刻棋子的温特斯险些割到手。
他某一个瞬间真的很想把瓦希卡头盖骨撬开,看看这小子究竟是如何想出的这般天才的办法。
但他又想起杰士卡中校面对少尉们的态度——多听、少说、做决策。
不能随便打击大家,否则就没人再敢说话。
不等温特斯说什么,皮埃尔直接顶了回去“还一半?还不如干脆不还!还一半?所有人都会恨我们的!”
瓦希卡也讪讪闭上了嘴。
“行了,安排夜哨,其他人休息。安格鲁留下。”温特斯拂掉身上的木屑,把一枚马首棋子揣进口袋“明天起程,咱们回狼镇。”
杜萨克们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他们已经习惯服从命令。
其他几村的代表却有些慌乱,温特斯的队伍这几天仍旧住在森林里的强盗营地。
突然要去狼镇,他们有些不适应。
“不能再留在这里。”温特斯心想“不然真成强盗了。”
强盗营地没有围墙、没有营房、没有哨位,甚至帐篷都没有几顶。
就连温特斯也不过是在营火旁铺上一张毛毯当床。
在这种地方生活,人的心态甚至会发生变化。
其他人都已经走开,安格鲁紧张地捏着衣角“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没说错什么,你是个好孩子。”温特斯轻声对安格鲁说——其实两人年纪相差还不到四岁“我只想告诉你这一点,回去好好睡觉。”
安格鲁抬手敬礼,懵懵懂懂地走了。
温特斯拿出两张毯子,一张当被、一张当床,很快进入梦乡。
他刚刚睡着,瓦希卡兴高采烈的声音便把他吵醒。
温特斯的头很痛“干什么?”
“百夫长,我想到好办法啦!”瓦希卡第一时间赶来汇报,他喜气洋洋道“这一次就还给狼镇乡亲们。以后咱们守在别的村子旁边,等征粮队把别的村子抢得精光,我们再去抢征粮队,不就完了嘛?”
温特斯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一脚踹翻瓦夏。
暴怒的吼声惊醒了森林里的所有生灵“滚!”
……
四十来个人的队伍,二十几辆大车。
把营地里能带走的东西胡乱卷起来往车上一扔,温特斯的部队便开拔了。
车队在路上拉成长龙,乱哄哄的。
若是没有那十六位老兵带领,走着走着车队自己就能散架。
沿途的村庄、小镇甚至森林里的匪帮都在偷偷窥视这支队伍。
是征收队吗?
不像。
几个月以来,只见到征收队拉着粮食去热沃丹,还是第一次见到拉着粮食的车队走回头路。
“抬起头!提起胸膛!”温特斯骑着马前后巡视“你们是兵,不是土匪!给我大大方方地走!”
在温特斯的呵斥声中,“新兵”们紧绷的脸颊逐渐放松下来。
他们心想对呀?我已经是民兵了,我为什么要害怕?
“瓦希卡!”温特斯远远地喊。
“在!”瓦希卡紧忙驭马跑过来。
“给大家唱个歌!”
瓦希卡一脸苦涩“百夫长,我只会我们杜萨人的歌……”
军队里的歌大部分只有曲调,没有填词。
反倒是民歌,曲调就那么几样,填词却是五花八门。
温特斯一瞪眼“让你唱你就唱!扭捏什么?”
瓦希卡吓得一哆嗦。
他咳了几下,红着脸,扯着嗓子吼起来
“哥哥你出村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