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佩尔呆立好一会。
他突然抓住温特斯的双肩,因为语速太快甚至有些破音“你这傻小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只有一个小镇,你要对抗的是热沃丹、是新垦地、是整个新垦地军团,甚至是整个帕拉图!他们动动手指,你就完了!我们是在救你!别傻了,回家去吧!你是维内塔人,不需要为帕拉图流血!”
“您说错了,学长。”温特斯痛快地大笑“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帕拉图军官,我的军籍还在帕拉图呢!”
埃佩尔松开双手,倒退几步,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没法说服面前的年轻人。
他觉得面前的年轻人很傻、很天真、太冲动,但他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分敬意。
巴德、安德烈和梅森从军营赶了过来。
埃佩尔看了看后来的三人,平静地问“你们要跟着他,是吧?”
“没错!”安德烈大声回答“早就想这么干了!”
“那好。”埃佩尔点点头,又问“阿斯科我能带走吗?”
“抱歉,学长,不行。”温特斯有些尴尬地回答“阿斯科学长又要喝酒、又想吃肉,原本只欠一千五百个工时,现在已经欠到两千了。”
“那好,我走了。”埃佩尔也不多废话,冲着几人点了点头,踩镫上马、疾驰而去。
温特斯一直目送埃佩尔,直到学长消失在山坡背后“走罢。”
“怎么还给你送一套衣服?”安德烈摸了摸上尉制服,随口点评道“料子不错。”
……
埃佩尔没有走远,骑行大约两公里后,他停了下来。
他和他的护卫卸掉战马的铁嚼子,又从鞍袋里取出两包谷子,似乎在歇马。
没过多久,几个穿着麻布衣服、阔腿长裤和草鞋的农夫打扮的人从树林里走出来。
见到埃佩尔上尉,几名“农夫”纷纷抬手敬礼。
他们不是农夫,他们是热沃丹的探子和间谍。
“如何?”埃佩尔问。
为首的探子回答“狼镇的几个村子都很正常,没有发现士兵在农民家借住。但是镇中心修了一座大军营,很大,足有半个镇子大。而且盘查的很严,我们没能混进去。”
“我也看到了那座军营。”埃佩尔笑着摇摇头“不过我也没能进去看看。我这学弟,心思仔细着呢。”
“那?”
埃佩尔上尉重新给战马套上辔头“你们等在这里。”
埃佩尔和护卫重新上路,马不停蹄赶往黑水河徒涉场。
二十几公里的路程,只歇了一次马。
等他们抵达目的地——黑水河北岸的森林时,战马已经累得直喷白沫,两肋汗淋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一名猎人模样的人在等着埃佩尔上尉,见到上尉回来,立刻领着上尉往林地深处走。
在林地深处,罗纳德少校正在等着埃佩尔。
“如何?”罗纳德少校问。
埃佩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罗纳德重重叹息一声“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让所有人集合,休息够了。”
军士的呵斥声在林间此起彼伏,还有敲击树干的声音,这是在叫醒那些睡着的人。
树冠形成的盖子下来,站起来黑压压的一片人。
温特斯、罗纳德……大家都受过同样的军事训练,实在太熟悉彼此。
切利尼百人队的全军覆没还可能是意外。
但是巴德和梅森的部队也“全军覆没”之后,罗纳德少校若是再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那他就是纯粹的白痴。
温特斯做得太明显、太明显,明显到热沃丹根本不可能注意不到。
所以罗纳德少校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大队。
谈判已经破裂,和解的尝试也宣告失败,热沃丹的唯一选项只剩下暴力。
罗纳德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碎这起叛乱。
“现在就出发!要快!不要给他反应的时间!”罗纳德少校召集所有军官“他们没有在农庄借宿,所有叛军都驻扎在镇中心的军营里。这很好,我们可以一举消灭他们。”
森林里静悄悄的,百夫长们沉默不语。
“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流寇、不是土匪,而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这支军队指挥官和我们受过同样的训练,论起实战经验,甚至比你我还要丰富。这是一场真正的内战,同室操戈,万勿大意。”
百夫长们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烬流江两岸——帕拉图的心脏——已经化为战场,但是战火至今尚未烧到新垦地。
而他们,即将打响新垦地内战的第一枪。
“我们的士兵缺乏训练、士气低迷。”罗纳德少校扫视下属们“但是有两个好消息,他们的士兵的训练和士气同样低劣,而我们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
这是热沃丹的全力一击,要得干净利落地一击致命。
“情报显示,温特斯·蒙塔涅是一名战力极强的施法者。”罗纳德少校为此部署了标准反魔法作战力量“不要给他混战的机会,发现他的踪影,立刻吹号传讯!埃佩尔上尉!”
“是!”
“我最好的火枪兵都在你手上,见不到温特斯·蒙塔涅,一枪也不准给我放。”罗纳德少校的眼神冷峻“现在没有同门情谊,只有你死我活!”
埃佩尔上尉重重点头“是!”
罗纳德少校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百夫长们。这一次,又有谁能回来?
“出发!”他大手一挥。
……
热沃丹的两个大队在拂晓时发起了进攻。
拂晓时分的狼镇静悄悄的,像一头狼盘在窝里,沉沉地睡着。
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呐喊着从西面八方冲向镇中心。
热沃丹的士兵从镇子外围的森林里杀出,一个大队直取镇中心,另一个大队沿着镇外的河流从北侧包抄。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军营的木制围墙已经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狼镇还是静悄悄的,甚至安静到诡异。
一个新兵突然停住脚步,其他新兵也吓得纷纷站住,他们站在狼镇外围,不知所措。
百夫长的葡萄藤鞭子狠狠抽下“上!杀!啥站着干什么!”
新兵们又开始朝着狼镇奔跑,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放开脚步。
“少校!”埃佩尔上尉气喘吁吁找到罗纳德少校“没有人!”
“什么?”罗纳德惊得跳起来。
“军营里,一个人也没有!镇子上也一个人都没有。我上午来的时候,明明有人的!”
罗纳德先是吃惊,然后是疑惑,最后是暴怒。
他狠狠一拳砸在树上,枯叶和果球被砸得如同下雨般落下。
“操!”罗纳德破口大骂“坏了!”
……
温特斯、罗纳德……他们都受过同样的训练,了解彼此的战术思维。
罗纳德了解温特斯,温特斯也了解罗纳德。
但是罗纳德算错一点——他低估了温特斯的决心和胆气。
与此同时,热沃丹的城门口。
“喂!开门啊!”一个士兵使劲拍门“我回来了!”
门楼上探出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含混不清地问“你他妈谁啊?”
热沃丹本没有城墙和防御工事,现在的土墙、木墙和城壕都是几个月前临时赶工。
“我是甘水镇的伊什啊!伊什军士?”门外的士兵自报家门“快给我开门啊!”
“伊什?”门楼上的人念叨着这个名字,疑惑地问“你不是死了吗?”
“谁他妈说我死了?”
“哦……那你没死。现在不能开门,你等会,等到天亮开门你再进来。”
门外的士兵暴怒喝骂“放你妈的屁!快给老子开门!我好不容易逃回来,都快饿死逑!”
“唉,那你等一会。”门楼上的士兵不情不愿地说“现在开门得军官大人同意,我去找埃莱克中尉,让他给你开门……”
话音未落,门楼上的士兵突然身体一颤。
一枚钢钉从他的颅骨射入,他先是向后仰,又缓缓向前倒,最后栽下城墙。
莫里茨中校和胡安中尉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嘈杂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出,不知藏着多少人。
“你他妈跟他废什么话?”堂·胡安的脾气现在异常暴躁。
甘水镇的伊什讪讪地点头。
“来啊!把家伙抬过来!”堂·胡安大吼着下令“把这破门给我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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