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生(2 / 2)

“你没事吧?”罗纳德和蔼地问少女。

斯佳丽手上仍旧握着草叉,她惊恐地看着陌生军官,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为什么没走……”罗纳德的视线移到马房里的白马身上。

作为骑兵科出身的军官,他很快想通前因后果“是因为她吗?”

罗纳德走进马房,俯身查看白马。

看到陌生的军官接近博塔云,神经紧绷的斯佳丽尖叫着刺向对方。

罗纳德反应很快,用剑柄打偏草叉“冷静点!小姑娘。她难产了,而我能帮你。”

听到“难产”这个词,斯佳丽心中的恐惧被暂时压住。

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后怕,眼泪夺眶而出,斯佳丽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罗纳德少校面对哭泣的小姑娘也束手无策,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白马身上。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罗纳德问。

“八月第四个星期。”斯佳丽哭着说,她努力想擦干眼泪。

“别擦,你手那么脏,会得眼疾的!”罗纳德无奈取出手绢,递给少女。

他跪在地上查看宫口“驹子个头太大,位置好像也不对,母马生不出来……这是头胎吗?”

“我……我不知道……”

罗纳德挽起袖子“得把小马驹拖出来!你,去给我找两根粗麻绳来!要粗的,越粗越好!”

又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不大一会,一个人走进马厩。

听到脚步声,罗纳德高兴地抬起头“埃佩尔,你来的正好,快来帮……”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眼前是温特斯·蒙塔涅的面庞。

“埃佩尔呢?”罗纳德问。

“昏了,没死。”温特斯回答。

斯佳丽大哭着扑进温特斯怀里。

“你……和她……你们?”罗纳德少校说不出话来。

温特斯轻轻拍着斯佳丽的后背,问“博塔云怎么了?”

“难产。她什么时候开始宫缩?”

“昨天傍晚。”斯佳丽擦着眼泪回答。

“那马驹子恐怕不行了,胎位不正。现在动手,还能救母马。”

“我来帮忙。”温特斯也开始挽袖子。

罗纳德点头。

步兵军官给骑兵军官当助手,两人试着给博塔云接生。

罗纳德洗净双手,伸入母马宫口,摸索着。

博塔云被刺激到,后蹄猛蹬,踹在温特斯身上。

温特斯轻哼了一声。

斯佳丽紧忙跪在博塔云身旁,轻轻摩挲着马儿的侧颈。

“没关系的,别害怕……”她安抚着马儿,下意识哼起一首儿时歌谣“雪绒花、雪绒花、清晨迎接我开放;小而白、洁而亮……”

“找到了!”沉着脸的罗纳德突然兴奋大喊。

他紧咬牙关,吃力地拖拽。

随着少校的身体一点点向后挪动,一对小小的马蹄从宫口伸出。

“腰带!”罗纳德大吼。

温特斯飞快解下腰带。

“还有我的!”

少校的腰带也被解下。

罗纳德喘着粗气“套上!套在蹄子上!”

两条腰带分别系在马驹的两踝。

“使劲拉!往一个方向用力!不要掰!”

温特斯闻言,把两根腰带缠在手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发力。

博塔云很疼,它痛苦地嘶鸣。

斯佳丽哭着抱住马儿,断断续续地哼着歌谣“白雪般的花儿……愿你芬芳……永远开花……生长……”

先是半透明的胎膜,然后是马驹的双腿。

突然,马驹的身体卡住了。

温特斯已经使出很大的力量,但他没法使用更大的力量。

小马驹的双腿看起来那么脆弱,哪怕力量大一点,都会伤到它。

“使劲!”罗纳德手上帮忙,冲着笨拙的步兵军官怒喝“使劲啊!它能承受的了!”

温特斯咬着牙,缓缓加力。

“头露出来了!”罗纳德惊喜万分“用力!”

先是一个小巧的鼻尖,然后马驹的头逐渐伸出宫口。

罗纳德有条不紊地清理干净马驹的鼻腔,扶着马驹的头颈,协助温特斯向外拖拽。

马驹睁着眼睛,身上套着一层浅白色的胎衣。

头颈伸出宫口之后,腰带给温特斯反馈的拉力猛然减小。

马驹顺畅地被拖出母体。

伴随“啵”的一声,马驹的后蹄也离开宫口。

浅白色的胎衣连着红色的胎盘,也随着马驹离开博塔云。

博塔云的腹部瘪了下去,它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堆中,喘息着。

“成功了!”斯佳丽亲吻博塔云“成功了!”

“它活着吗?”温特斯不敢去看,因为少校说是马驹是死胎。

“还活着!天呐!呼吸!”罗纳德少校扯下上衣,给马驹擦拭着鼻腔、头颅和身体“呼吸!呼吸就能活!”

淡黄色的羊水沾在少校的军服上,但他丝毫不介意。

温特斯飞快脱掉上衣,递给少校。

强运的孩子的呼吸最初很微弱,慢慢变得强烈,胸膛也开始起伏。

它是一匹介于灰色和黑色,和它灰色的父亲和纯白色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你真漂亮。”温特斯跪在强运的孩子身旁,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

“真是个大家伙!圣体在上!”罗纳德欣喜若狂地给马驹擦拭身体,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真是个大家伙!难怪母马会难产!这么会长这么大?老天!”

他抬起马驹的后腿,仔细辨认了一下。

“还是匹小公马呢!”罗纳德大笑。

斯佳丽破涕为笑,脸色羞红。

“母马是你的?”罗纳德问温特斯。

“不……它的父亲,是我的伙伴。”温特斯突然回想起强运奔跑时的美丽姿态“但是它不在了。”

罗纳德少校动作一滞,苦涩地说“这是没办法的。给这小家伙起个名字吧!放心,它将来也一定是顶棒的战马。”

“不!”温特斯眼眶中盈满泪水“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上战场。”

小马驹几乎是刚一剩下,就想要站起来。

它眨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撑起膝盖,又摔倒。

斯佳丽想要扶起马驹。

罗纳德拦住少女“让它自己站起来。”

数次失败,又数次重试,强运的儿子终于撑起四腿。

它的腿还很纤细,但是长度已经和成年马差不多。

它虽然站得颤颤巍巍,但它终究凭借自己的力量,顽强地站在大地上。

温特斯抱住强运的儿子。

马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人类对他如此温柔——它甚至还没有人类的概念,它只是觉得,它很喜欢面前的“事物”的气味。

它轻轻舔舐着温特斯的脸颊。

“我想好他的名字了。”两滴泪珠滑过温特斯的面庞“他叫长生。”

……

温特斯和罗纳德,两个疲倦的男人,并肩坐在马厩外面。

斯佳丽在马厩里,正帮着博塔云给长生喂奶。

罗纳德少校靠在墙上,摸索着掏出一支烟斗,慢吞吞压着碎烟叶。

烟压得紧实,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打不着火——他的手发颤,火镰敲不准。

温特斯接过烟斗,还回去的时候,烟叶已经被点着了。

罗纳德美美地吸上一口,缓缓吐着轻雾“它父亲是什么品系?”

“卢西亚马。”

“嗯,难怪。”罗纳德会心一笑“你别看它现在是匹小黑马。等它长大,它会褪色的,一点点变成浅灰色。”

“嗯。”

罗纳德继续抽着烟,两人沉默地坐着。

“你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谢谢。”

“多久之前开始准备?”

温特斯诚实回答“一个多月前,那时候我去了一趟热沃丹。”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把我们视为敌人的?”

“更早。”

“难怪。”罗纳德笑着说“难怪你小子来热沃丹,也不来看看我。”

温特斯也笑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

罗纳德苦笑道“剿匪这说法,实在太小瞧你。你有资格用内战这个词。

本来以为,是我来打响新垦地内战的第一枪。但现在来看,无论怎么算,这第一枪都是你打响的。

可是你准备好了吗?热沃丹、枫石城、新垦地……乃至整个帕拉图。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温特斯摇头“但我会尽量走下去。”

罗纳德少校从肺里呼出一团青雾,他指着逸散的烟雾,淡淡地说“此刻的温情,就如同这烟雾一般,眨眼间就会散尽。内战可是很残酷的,可能比你、比我最恐怖的想象还要残酷,珍重吧。”

“我走啦。”罗纳德少校在墙上磕净烟灰“再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了。”

他起身,走向战马。

温特斯望着少校的背影“谢谢您今天伸出援手。”

罗纳德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谢谢你今天不杀之恩。”

……

温特斯带着斯佳丽、博塔云和长生离开。

罗纳德也重新和他的部队会合。

“走吧。”少校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他召集百夫长们“看来是抓不着蒙塔涅了。他筹划已久,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撤吧,回热沃丹。”

亚当少尉试探地问“周围几个村庄地里还有一些庄稼没收获。除了庄稼,还有房子……要,烧吗?”

“烧?为什么要烧?”罗纳德漫不经心地反问。

亚当少尉硬着头皮回答“这里的人都是铁心支持蒙塔涅匪帮的死硬分子,和匪徒无异。烧了他们的粮食和房屋,就等于削弱蒙塔涅匪帮的根基。”

“哈哈哈哈!”罗纳德凄凉大笑“农民宁可跟着匪徒走,也不肯帮我这个正牌驻屯官。究竟是我们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烧了它们,我们就真成匪帮了!留着吧,就当是为我们死后在炼狱里少待几天。”

两个大队的热沃丹士兵集结完毕,踏上返回热沃丹的道路。

与此同时,两名信使正在星夜兼程赶赴狼镇。

一名信使是伊什特万中尉,他会带给罗纳德少校一个消息蒙塔涅匪帮没有撤出热沃丹。相反,他们占据了那座城市。

另一名信使是皮埃尔·米切尔,他会带给温特斯一个消息执行计划。

……

作战计划调虎离山,攻克热沃丹,带走一切能带走的物资,继续积攒力量;

作战计划[备用]调虎离山,占领热沃丹,歼灭罗纳德部,将铁峰郡彻底纳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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