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台因生得胖而得名,这不是什么好名字,塔尔台平日也最恨别人叫他“胖子”,所以他的伴当、属民、奴隶当面都称他为“那颜[首领]”。
“放出哨兵了吗?”
“放出去了。”
“可!”塔尔台捋着软鞭下令“送马群过去吧。”
“嘿哈。”察罕按胸行礼,便准备离开。
“不!先别送!”胖子塔尔台眯起眼睛,双眼几乎变成一条缝“先送十匹过去,放轻骑出去,看看更远一点地方的情况。”
“嘿哈。”
于是十匹马送过去了,又耽误一些时间。
东岸的特尔敦人来不及给马备鞍,直接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放马而去。
没等马蹄声走远。逐渐变得淡薄的雾气后面突然响起一声令人胆寒的战吼“[通用语]拔剑!”
仿佛有成百上千的男人同时在咆哮“uuhai!”
“有埋伏!蠢货!哨兵该死!”胖子塔尔台大骂不止“把儿郎撤回来。”
为时已晚,河对岸接连响起两声沉闷的炮响,尖锐的军号声穿透薄雾,响彻大角河两岸。
一连长塔马斯跃出田埂,提着猎猪矛冲在最前面。
令塔马斯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比他还靠前一个矮小的身形平端猎猪矛,嚎叫着冲进雾气中。
自从那座破烂的板房被烧之后,矮子彼得便没再说过一句话。他不哭、也不笑,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即便是一连长塔马斯向矮子三番五次保证,等打败赫德蛮子就会给他重建房子,也没能让矮子的眼中泛起任何光彩。
然而此时此刻,矮子彼得如同发疯一般嚎叫着杀向河岸,令他的战友们大吃一惊。
那座屋顶有个大洞、四壁漏风的烂板房被烧毁时,彼得·布尼尔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但是现在,那块缺失的部分被仇恨和愤怒填满。
彼得·布尼尔不敢恨给他姓氏的“血狼”,不愿恨待他如同兄弟的连长,他只能去恨赫德蛮子。
天杀的赫德蛮子!
该死的赫德蛮子!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把你们全杀光!
渡河的百余名特尔敦人背靠着河水聚成一团,雾还没有散去,他们只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
“散开!不要挤在一起!”一名红翎羽小首领声嘶力竭大吼“散开!”
除了红翎羽以外,东岸的特尔敦人没有一个人披甲——穿着盔甲坐船,落水就沉底,手上的武器只有角弓和弯刀。
人人都向往岸边、往更安全的人堆里挤,连开弓的空间也没有。
红翎羽发了狠,一个接一个把部下拽出人群“散开,搭弓!”
喊杀声越来越近,有特尔敦人顶不住心理压力,松开弓弦,朝着惨白色的雾气射出箭矢。
箭矢被白雾吞没,也不知射没射到人。
其他特尔敦人也接连开弓放箭,哪里有声音就朝哪里射。
对岸的特尔敦人则在拼命划桨、拖拽皮筏过河。
红翎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赫德人一般认为前十二箭是一名弓手最“好”的箭,再往后弓手的力量逐渐衰竭,无论是准头、威力还是开弓的速度都会差很多。
然而因为顶不住心理压力,特尔敦人的“好箭”已经全都浪费在射击雾气上了。
“停!”红翎羽气急败坏挥鞭抽打部下“看到两腿人再射!看到人再射!”
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伴随着部下的惊呼,站在人群前的红翎羽被一名从白雾中冲出的矮小的帕拉图士兵狠狠地搠倒。
猎猪矛没能刺穿甲片,红翎羽完全是被蛮力砸断肋骨,硬生生被推得扑倒。
红翎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而那名矮小的帕拉图人发疯一般朝着红翎羽后背一下下猛砸,如同是在虐杀不共戴天的仇人。
特尔敦人已经看得呆住,哪怕是赫德人也没见过这样凶残的煞星。
“射他!啊!”红翎羽隔着扎甲被砸得口吐鲜血,他甚至听到脊骨断裂的脆声“射他!”
特尔敦弓手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张弓搭箭。
“死!”又一名高大的帕拉图人从白雾后跃出,没有丝毫犹豫地扑向特尔敦人。
高大帕拉图人的猎猪矛直奔面前的特尔敦人的咽喉,仅仅是在喉管处稍微迟滞,一直刺到脊骨上。
特尔敦人惨叫着抓住矛杆。
高大帕拉图人试图抽回猎猪矛,特尔敦人却不肯松手。
如果是一名新兵,这个时候大概会傻傻地和特尔敦人拔河。
但是这名高大帕拉图士兵是一连长塔马斯,见矛杆被握住,他当机立断舍矛拔剑,不再理睬喉咙上插着长矛的蛮子,挥刀砍向其他人。
事情之发生在一瞬间,越来越多的铁峰郡士兵冲出白雾。
看到河岸边的上百名特尔敦人,第一连的士兵大多先是发愣,然后才呐喊着地杀向敌人。
双方在薄雾之中展开混战,穿着皮袍的是赫德人、穿着布衣的是帕拉图人,人人面目狰狞、紧咬牙关。
而已经癫狂的矮子布尼尔还在一下一下猛砸着红翎羽,猎猪矛的矛尖已经被砸得断裂,矮子继续用断矛砸。
红翎羽惨叫不止,不停地抠着土试图爬起,但是他的下半身已经不听使唤了。
狂风呼啸而来,薄雾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遮挡视野的雾气已消失,河对岸的胖子塔尔台当即喝令部众放箭。
箭矢像冰雹一样打到东岸,不分敌我地飞向正在厮杀的双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巴特·夏陵带着第二连赶到战场。
一看岸边的战况,巴特·夏陵大呼不好。
赫德蛮子无路可退,一连则是士气旺盛,岸边的双方已然杀红眼。
而对岸的蛮子显然不打算救援部众,而是要尽可能杀伤帕拉图人。
“连长,咱们上吗?”军士[九指]摩拳擦掌问。
“上个屁!”巴特·夏陵大吼“吹撤退号!”
“撤退?”
“让你吹就吹!”
撤退的旋律响起。
一连长塔马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大吼着命令周围的战士“撤退!”
“撤退!”一连的军士也跟着重复命令,拉着身边杀红眼的战士脱离战场。
塔马斯经过彼得·布尼尔身旁,发现后者还在一下一下砸着一名红翎羽的后背。
而那名红翎羽奄奄一息,居然还没死。
塔马斯一脚踹翻矮子彼得,掀开红翎羽后颈的甲帘,给了濒死的红翎羽一个痛快。
“够了。”塔马斯沉着脸呵斥,拉着失魂落魄的矮子彼得退往出击阵地。
东岸的特尔敦人全凭着一股意志在战斗,猛地失去敌人,竟然也变得不知所措。
“[赫德语]筏子!”有一名特尔敦人丢掉武器,惊喜地大喊“[赫德语]筏子来了!”
这一声呐喊如同发令枪,还活着的特尔敦人争先恐后奔向还没靠岸的羊皮筏子。
“[赫德语]别把我留在这!”有重伤的特尔敦人哭喊着哀求“[赫德语]别把我留在这里!”
但是无人理睬,绝境中突然出现一丝,还活着的特尔敦人全都变得不管不顾。
“[赫德语]完了!”暴怒的胖子塔尔台朝着河水狠狠丢出马鞭。
“[赫德语]投降免死!”第二连的士兵操着生硬的赫德语,拉成松散的横队冲向岸边“[赫德语]投降免死!”
巴特·夏陵没有冲在最前面,他留在河岸边地势高处,皱着眉头观察着战场形势。
军士“九指”按照巴特·夏陵的命令,第一时间砍断了连接两岸的皮索。
特尔敦人的羊皮筏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河水卷着推向下游。
失去抵抗意志的特尔敦人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对岸的特尔敦人见大势已去,象征性地放了几轮箭,也不再浪费箭矢。
几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沉默地被河水带走。
两军在中铁峰郡的第一次正面交手,最终以防守者的小胜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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