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有民兵哭丧着脸汇报:“我的通条没插到地方,好像哑火了。”
哑火对于火枪而言是常见情况,枪管外的药池明明火星四溅,但枪管内的发射药却没被点燃。
总有火枪手太过紧张,以至于察觉不到哑火。他们便会在第一颗铅弹上方塞进新的火药和铅弹。
有人曾在维克斯堡战场上的捡到一杆火枪,枪膛里塞了七枚没有打出的铅弹。
重复装填,轻则继续哑火,重则直接炸膛。
所以火枪手的通条上都有个记号,如果通条插进枪膛最深处时记号在枪口,那就证明就证明铅子已经打出去。
如果记号离枪口还有一指宽的距离,那火枪手就有麻烦了。
温特斯走到那名哭丧着脸的民兵身旁,接过火枪:“哑火别慌,看我怎么做。”
他往药池里倒入火药,扣上池盖,给火枪重新挂上火绳——药池燃烧时的冲击力会把火绳崩飞甚至吹熄,这也是使用火绳枪的麻烦之处。
随后,他再次扳开池盖,扣下发射杆。暗红的火绳尖点燃药池,瞬间被气浪从绳夹上吹飞。
这次枪膛内的发射药被顺利点燃,远处的土堆上激起一小团烟尘。
“行了。”温特斯把火枪扔还给民兵,大声下达新的命令:“清理枪膛!”
火枪手们纷纷掏出块破布,卷在通条通条上开始擦拭枪管。
实战中不需要每次开火都擦枪管,但现在是训练,当然得做全套。
看着手忙脚乱的民兵们,温特斯暗暗叹了口气。
在六年前修订的步兵操典中,火绳枪射击流程有二十五步,又被仔细分解为四十二个动作。
完整的射击流程远比“装弹、开火”复杂。
而眼前这批民兵此生背过的最长一段话大概是主祷文。
仅是不让他们把自己点着,就已经让蒙塔涅少尉伤透脑筋。
但这并不能怪他们,两个月前他们还只是勤恳的农夫,两天之前其中许多人甚至连火枪都没摸过。
他们本就不是志愿兵,他们只是被抽签选中的倒霉蛋罢了。
温特斯摆了摆手:“下一组!”
又一批民兵扛着火枪走上到前面,成排的木制小瓶挂在他们胸前,里面装着提前称好重量的火药。
谢天谢地,还好三十年前内德元帅提出了“额定装药”的概念,并发明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弹药瓶。
否则光是教民兵每次装弹倒多少火药,就能把蒙塔涅少尉给气死。
“想来老元帅当年也是被逼到没办法才会发明弹药瓶吧?”温特斯不禁想到。
相比温特斯在射击场上焦头烂额,负责训练长矛手的安德烈和巴德就舒心许多。
长矛手只是在操场上演练简单的阵型转换,然后练一下纵队行进与转向,最后练习刺木桩。
因为五米半的超长枪换成了两米五的长矛,民兵们都轻松不少。
超长枪太长,需要专门的携具,行动总有些不便。
长矛则很简单,扛在肩上就行。
不过重量上没比超长枪轻出多少,因为枪头后面加了段铁套筒,为了防止被敌人砍断枪杆。
巴德和安德烈最麻烦也不过是教民兵区分左右,纠正行进时的步伐错误。
两日下来,长矛手愈发有模有样,看着就很有精神。
反观温特斯那边状况不断,什么岔子都能搞出来。
甚至有人装弹后忘记拔通条,最后把通条连同铅子一起打飞。
幸好迄今尚未有炸膛,否则民兵只会更加害怕手中的火枪。
新上来的民兵畏缩地端着火枪,脑袋恨不得仰到后背去。
气得温特斯一路抡起马鞭狠抽,他厉声喝斥:“下巴给我贴到枪托上!仔细瞄好再打!枪口指准目标!不准闭眼扣发射杆!”
火枪发射弹丸的过程本质上仍是爆炸,自然离得越远越好。
手上端着根不知何时会炸的铁管,根本没几个民兵敢把下巴贴到枪托上仔细瞄准。
其实大部分人用火枪射击都远比开弓放箭更准,道理同弩比弓更准类似。
射箭时人要发力、胳膊会抖,而且会越来越累,只有少数神箭手才能指哪射哪。
但相比火枪本身的精度误差,枪手不敢瞄准、胡乱开枪导致射失的情况还要更多一些。
“不错。”杰士卡中校在射击场边看了一会,说:“陆院出来的就是比我在海外那帮野路子手下强,一板正经的。”
听了这话,温特斯也不知道中校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长官。”无奈之下温特斯提议道:“要不然换枪不换人?就让敢开枪的人射击,其他人负责装填。”
“不行。”杰士卡中校摇了摇头:“不是自己开枪,装填也就不会认真,反而容易出事故。而且换枪不换人等于是让敢开枪的士兵承担最大的风险,勇敢的士兵都被打死、炸死,剩下不敢开枪的兵怎么办?还是得让所有兵都敢开枪。”
温特斯一时无语。
独眼中校不冷不热地说:“继续练,别心急。你练兵的本事不错,比你两个同期强。”
说完,他转头走向另外两位少尉那边。
杰士卡中校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不妨碍他的眼光毒辣。
从表面上看,巴德和安德烈的成果似乎远比温特斯多。
长矛手整齐划一的队列看起来威风凛凛,而火枪手这边依然状况不断。
但实际上那边都是花架子,训练一名矛手可比训练一名火枪手困难多了。
合格的矛手不光需要体力、技巧,最重要的是坚韧的意志和粗大的神经。
敌人一波冲锋,长矛手先得敢不逃跑,才有资格谈作战。
训练一名剑盾手则比训练一名矛手更加困难。
毕竟长兵器还有距离优势,剑盾手实打实要近身肉搏。
能任剑盾手的都是敢战精锐,这也是杰士卡中校干脆让民兵统统用长矛的原因。
站在远处拿火枪、弓弩朝敌人射击,可远比近距离用冷兵器杀人来得简单轻松——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
训练仍在热火朝天的继续。
“好好练!”温特斯有些悲伤地呵斥道:“你们今天偷懒少流的汗,都是将来要多流的血!”
他在默默自问:农户给猪喂燕麦,是为了让猪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