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俘虏猛地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地称颂起白狮的仁慈。
宿卫长微微垂目,宫卫便把第三个俘虏带走了。
帐下诸部首领大多喜上眉梢,之前的动乱中,不少部落都蒙受了损失,能够有些补偿当然最好。
只有几个敏锐的头人微微皱眉——照今天分肉的方式来看,即使有所赔偿,恐怕也不是赔给头人。
俘虏一个接一个被询问,没过多久便全部处置完毕。活着的、死了的都被带走,只有地毯上残留了几摊血水。
帐下一个小部落的首领起头,一众首领头人纷纷提酒称颂白狮的仁慈。
仁慈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赤河部之所以能快速扩张,与白狮很少使用残酷的排除异己的手段有很大关系。
在赫德诸部互相兼并的过程中,车轮斩是很常见的程序——高于车轮的男子全部杀掉,还不记事的小孩收养起来,女人则作为资源重新分配。原因无他,只有本族才能信任,只有从小养大才能放心。
赤河部大多数时候却会接纳战败部落的成年男性,白狮去年才讨平主儿勤部,今年主儿勤人已然成为赤河部部众。就连现在宫帐内的箭筒士,都不乏主儿勤人的身影。
因为白狮“公正”的名声,底层的部众向往赤河部。但诸部头人、贵胄愿意依附赤河部,却是因为白狮“仁慈”的名声。
此刻,凡是坐在赤河部金帐内外的诸部头领,都已经说服了自己
“不管白狮想要什么,随他去吧。”
“不管合不合习俗、规矩、失约,都随他去吧。”
“奉他为主,他胜则分润战利品,他败则恢复原样。”
至于没说服自己的头领……刚刚五花大绑被带走的就是。
诸部头领都在等待老塔矢说出那句话,等待白狮点头,等待大声赞同的时机。
“[赫德语]至大至伟的白狮!”老塔矢静立片刻,一下子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高呼
“[赫德语]愿立你做诸部的汗!
你做了汗王啊!
围猎狡兽时,我愿为你围赶!
众敌在前,我愿为你前驱!
把贵妇、女子都拿回给你!
把宫帐、财货都拿回给你!
把异族的女子、财富都掠回给你!
若违背你的号令,你可离散我的妻妾、收走我的财产、把我的头颅抛到地上!
若破坏你的决议,你可杀死我的儿孙、烧毁我的毡帐、把我抛弃在不长草的地方……”
老塔矢一跪下,宫帐内外所有赫德人都跪了下去。
老塔矢发一句誓,头领、那颜、科塔、宫卫、箭筒士就跟着发一句誓。
声音传到青丘之外,不分赤河部还是旁的部落,所有赫德人都面朝金帐跪拜、俯首。
诺大的猎场中,只有一个人还在坐着——白狮。
白狮看着所有人俯下的头颅,这一刻,无人敢直视他。
对于许多英雄人物而言,他们在类似的时刻抵达了一生的巅峰,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将因此战栗,但是白狮似乎并不在意。
他静静听完老塔矢的誓言,甚至还余裕地喝了一小口奶酒润喉。
“[赫德语]我……”白狮的声线平稳又带着几分笑意“[赫德语]曾立誓,此生不称汗,否则愿死于万箭之下。”
老塔矢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诸部头领把头埋得更低,谁都不敢动。
若是瑞德修士在场,少不得是要说点怪话的;即便是只学到一分瑞德修士的诙谐的温特斯在场,估计也要锐评几句。
“[赫德语]白狮!”老塔矢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哀求的意味“[赫德语]你若不为诸部的汗!无人可做诸部的汗啊!”
“[赫德语]你做了汗王啊!
围猎狡兽时,愿为你围赶!
……”
宫帐内外的众人,再次跟着老塔矢念诵了一遍誓文。
“[赫德语]我并非金人氏。”白狮再一次拒绝“红云汗曾与诸部盟誓,非金人血裔不得为汗。我无资格称汗。”
“[赫德语]汗王啊!”老塔矢慌了神,声音已经带着哭腔“[赫德语]河流会改道!石头会磨平!野草生长又枯萎、枯萎又生长!诸部子弟一年年换了面孔!誓言也有须得打破的一天!”
“[赫德语]我愿为你打破曾经的誓言!
你做了汗王啊!
围猎狡兽时,愿为你围赶!
……”
这一次,老塔矢没有机会念完誓文,白狮威严的喝令打断了他。
“[赫德语]住口!”白狮击碎案桌,傲然起身“[赫德语]抬起头来!都看着我!”
无人敢抬头。
“[赫德语]都看着我!”
诸部头领微微抬头,胸膛还是贴在地上。
“[赫德语]河流会改道!石头会磨平!野草会死而复生!诸部子弟已经换了面孔!”白狮的声音穿云裂石,响彻青丘“[赫德语]但赫德人的誓言比山还要稳固!比河流还要长久!比黄金还要宝贵!”
“[赫德语]我既立誓,便绝不会违背!我之先祖既立誓,我便绝不会违背!你等也应如此!谁若违誓!则天人共诛!轻言背誓,死于万马之下、万箭之下!”
“[赫德语]可……”老塔矢拼命叩首,额头血流如注“[赫德语]你若不为诸部的汗!无人可做诸部的汗啊!”
诸部头领应声虫般附和,跟着老塔矢不断叩首。
“[赫德语]闭嘴!”
白狮一声怒吼,青丘霎那间寂然无声。
“[赫德语]我不做诸部的汗!我不愿做诸部的汗!我不屑做诸部的汗!”白狮一吐胸臆,痛快至极。
他扫视帐下,静静享受。这一刻,他才真正走到了生命的巅峰“[赫德语]你等守我法度!尊我规制!奉我誓言!则我也不需要做你的汗!
“[赫德语]守我法度!尊我规制!奉我誓言!我,将为诸部之……”白狮推翻金帐帷幕,露出铭刻着细密文字的金碑
“[赫德语]立法者!!!”
……
……
“[赫德语]第一,立法者白狮的典不容置疑;”
“[赫德语]第二,立法者白狮的典不可改变;”
“[赫德语]第三……
赤河部的宫卫向诸部头领、科塔、部众宣读《法典》时,温特斯并不在场。
他正躺在一辆牛车里,慢吞吞向着埋着黄金的山谷靠近。
未来的某一天,温特斯或许会遗憾,他错过了发生在青丘的诸事里最精彩的部分——漫山遍野的赫德诸部子弟一齐折箭为誓,立誓永奉金碑之法。
赫德人表演如何高效销毁箭矢的时候,温特斯正在琢磨怎么才能骗卡曼给自己揉揉腿。
他直挺挺躺在硬邦邦的车板上,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肌肉都痛得要命,连勾勾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卡曼神父斜坐在温特斯身旁,捧着小银壶给温特斯喂热牛奶,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痛心疾首地数落“我是真弄不明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正常人在变成你这副样子以前早就昏厥或是干脆累死了,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坐在牛车另一侧的莫里茨中校抿着小酒,悠悠地说“爱情的力量。”
卡曼冷冷嘲笑“确实进入了我不懂的领域。”
“我……要和……你们……”温特斯凭着惊人的毅力挤出词语“……同归于尽……”
“好啊。”卡曼继续往温特斯嘴角滴入牛奶“来吧。”
温特斯的眼眶渐渐湿润“那个老头……给我……喝的酒……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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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所知的赫德文化的第一部成文法律《金碑法》,同时也是赫德文字的起源……”
————《历史·七年级(上)》[新海蓝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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