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是在夜半醒的。</p>
王然急匆匆的赶到长公主府, 吵醒入睡的诸多人,立在夕佳楼外,禀告说陛下醒了,想见她一面。</p>
永嘉被姜尚宫叫醒, 起身梳妆, 姜尚宫看着妆台镜子里, 永嘉略有苍白的面色, 不禁心疼, 口上不情愿的问:“殿下,一定要去吗?”</p>
永嘉闭着目,闻言亦未睁眼, 只是嗓音平淡的道:“皇城里,天子脚下,有什么资格不去吗?”</p>
王然出宫时已备好的马车,从长公主府接了永嘉, 便直奔皇宫御门。</p>
永嘉已经许久没有入宫, 其中经历了太多事,她已经记不起,从前最后离开御门那日,都曾是何光景。</p>
走入正殿,穿过廊道,进入内室, 御榻前是长万正在侍奉汤药。</p>
王然走上前, 从长万手中接过了药碗, 长万连忙垂头退下。</p>
永嘉一步步走到床榻前,榻上沈邵正坐着,额前包着绢布, 额角处似有血迹隐隐透出,他没有盖被,一身白色寝衣,肩上披了件玄色的单衣,似乎摔得不轻,脸色、嘴唇血色褪尽,一片惨白。</p>
他正仰头看着她,唇角颤动,但许久也未能说出一个字。</p>
王然从旁暗暗打量,他适时上前,将手中捧着的药碗递给永嘉。</p>
永嘉看着递到面前的碗,又看了看垂着脑袋不肯看她的王然,最后看向沈邵,他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突然对上她投来的目光,神色有一瞬触动,隐隐的,但他的目光不曾移开。</p>
御门寝殿,在此番略有微妙的僵持下寂静片刻,最后永嘉抬手,接过王然递来的药碗,她走近床榻前,侧身坐下。</p>
王然立即低身退下,从外关上了殿门。</p>
永嘉端着药碗,指尖的温度已经十分温了,再耽搁一阵,这药就凉透了,她用勺子盛了药,沉默的递到沈邵唇边。</p>
两人同坐于榻上,距离分外的近,沈邵目光一错不错的留在永嘉面上,他张口含住她递来的药勺,将药喝下。</p>
永嘉垂着眸,目光悉数落在褐色的药汁上,她只一勺一勺喂给沈邵,但却不曾抬眼看他。</p>
他微微向前倾着身,离她更近,她能感受到他微烫的呼吸,一碗药见底,永嘉放了药碗,拿起一旁的手帕,递给沈邵。</p>
沈邵却不动,他手掌撑在榻上,静静的望着她。</p>
永嘉的手在半空悬了一阵,见沈邵不为所动,她正欲收手,手腕却被用力攥住。</p>
沈邵执起永嘉的手腕,借着她的手,用她指尖的帕子,擦了擦嘴角。</p>
他用过绢帕,却不肯放开她,他一只手攥着她的腕不松开,另一只手将她掌心的帕子慢慢抽掉,掷在一旁。</p>
他握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拉近,他不肯她后退,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牢牢的将她圈进怀里。</p>
沈邵让永嘉知道,即便他受着伤,依旧能轻而易举的强迫她。</p>
永嘉试着挣扎,被他愈抱愈紧。</p>
“你会离开朕吗?”他忽而开口。</p>
永嘉听着沈邵沙哑的声音,听他声音里透出的颤抖,她低垂的长睫微微颤动,她困在他怀抱里许久,才缓缓抬眸,她问他:“陛下在说什么?”</p>
他听到她的回答,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他们胸膛相依,他下颚抵在她柔弱的肩头,他全身都在颤抖着。</p>
“阿姐,你若怨若恨,便打朕骂朕,怎样都好,但不要离开朕。”</p>
永嘉似乎早料到沈邵如此,她一时没有挣扎,由他紧紧禁锢着,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渐渐与她自己的心跳重合。</p>
沈邵话落,久久见永嘉不言不动,他缓缓放开她,双手抱住她的肩头,微微低下头去看她的反应。</p>
“朕往后好好补偿你,补偿你母妃,朕明日便将父皇的遗诏公告天下,追封你母妃为皇太后,与父皇同葬在一处,好吗?”</p>
永嘉觉得有几分可笑,曾经沈邵以为母妃害了文思皇后,难容她葬入皇陵,如今她知道,文思皇后曾想杀害桓儿,母妃又怎么可能想与杀子仇人同葬一处。</p>
“不必了…”永嘉开口回绝。</p>
“陛下看到的那封遗书,是何铎是伪造的,何家人的用心,如今想来陛下也明白了,臣母妃真正的遗愿,是想魂归故里,葬在琅琊的乡土下,陛下若真想补偿,不如许臣将母妃的陵墓南迁回琅琊。”</p>
沈邵闻言先是一愣,他对上永嘉投来的目光,紧接着连连点头。</p>
“好,好,朕都依你,只要你想,朕都依你。”</p>
永嘉向沈邵道了声谢。</p>
沈邵沉默了一阵,接着又道:“你还尚未出月子…不宜太过折腾,若想迁陵,老六正好在京,不如就交给他办?”</p>
“母妃的遗愿,臣与桓儿一定都要亲手完成的。”永嘉垂眸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