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年的春节，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一月下旬就是除夕。</p>
所以在过了元旦之后，单位里的年味儿就逐渐浓了起来，动不动就分发一些过年的福利，而且还屡屡传出“今年春节发奖金”的各个版本。</p>
星期五的早上，老丁接了一个电话，就对李野道：“后勤科通知发冻鸡了，你去跑一趟，把我的那一份也顺带着领过来。”</p>
李野扔下手头的活儿，站起来笑道：“好嘞师傅，不过我替您拿回来您可别嫌弃啊！我是真抢不过那些泡病号的.”</p>
老丁笑骂道：“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你到那儿随便拎两只就行，只要不是三条腿的我都不嫌弃。”</p>
“得嘞，一条腿儿的鸡我见过，三条腿的还真稀罕，要是碰上的话，我一准儿给你抢回来。”</p>
“快点去吧！去晚了鸡屁股都摊不上全乎的，没看小岳已经跑了吗？”</p>
李野赶忙回头，发现岳玲珊已经抢先出了门，蹭蹭蹭跑出了十几米。</p>
【我去，抢个鸡屁股这么积极的吗？平时工作怎么那么磨叽呢？】</p>
不过李野想想那些排队领鸡蛋的大妈什么心态，就能明白岳玲珊的心情了——“去晚了未必就全剩下烂的，但去早了肯定能挑好的。”</p>
李野是无所谓的，安步当车不徐不疾的往后勤科走，而同办公室的吴庆义也不急，毕竟他有副科长的头衔，无论怎么都不可能给个瘸腿儿的。</p>
可别人就不一样了，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接到通知之后，也都跟岳玲珊一样，嗖嗖嗖的就跑了出来。</p>
只不过他们出了办公室，看到吴庆义和李野在前面慢悠悠的走，就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抢在前头，又怕在两个副科长心里落下个“不稳重”的印象。</p>
但幸好，他们办公室里有个“瘸子”不在意。</p>
“噔噔噔~”</p>
随着一阵很有节奏的脚步声，郑捷民轻快的越过了李野和吴庆义，昂首挺胸的往前奔去，就算脚上僵硬的石膏，都掩盖不了他桀骜傲然的气质。</p>
按理说郑捷民断了三根脚指头，在家里休养两个月也说得过去，但是也不知道谁的嘴碎，把郑捷民“练硬气功踢断脚趾”的传闻越传越邪乎，以至于他在前几天终于以“轻伤不下火线”的理由来上班了。</p>
现在看他傲然超过李野的样子，显然是打算跟李野彻底结仇了，毕竟他回来之后，李野也没让他搬回原来的办公位置，只是让他“安心休养”。</p>
“呵~”</p>
李野笑了笑，往旁边拐了个弯，给后面的同事们让开了路，等大家都走了之后，才晃晃悠悠的往后勤科走去。</p>
格局不够，还想跟我结仇？你够格吗？</p>
隔着老远，李野就听见后勤科的“大喇叭”大声呵斥：“诶诶诶，老九你别再挑了，再挑一只冻鸡也是两条腿儿，都一样.”</p>
“什么都一样？大喇叭我还没找你呢！我前天拿回家的肥膘肉就全是挑剩下的，搁锅里炼半天半碗油都没有，</p>
我身上的病可是为了工作累出来的，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这次必须得给我补上.”</p>
“对对对，你是累病了的，天天晚上钻录像厅可不累坏了吗？”</p>
“是谁在造我的谣？有种出来让我看看.”</p>
“来来来，我让你看看，我看看你这个泡病号的玩意儿能把我怎么样？”</p>
“.”</p>
现场真的没有多少人，但是却吵吵嚷嚷的，差点儿就鸡飞狗跳。</p>
就在这几天，李野突然就发现，单位里多了一些人。</p>
这些人李野从来没见过，但是领福利、拿奖金一样都不能少，而且一个个却拽的二五八万似的，</p>
分带鱼要那最宽的，分冻肉要拿最肥的，就是分点冻鸡，也要伸手扒拉扒拉，看看哪一只的大腿更粗，胸脯最厚。</p>
但凡有人看不惯，那就是一通四六不靠的争吵，各种奇葩思想让李野这个穿越者都听的大长见识。</p>
有意思，真有意思。</p>
足足十分钟之后，老九还是把几个看不惯他的员工给骂闭了气，得意洋洋的挑了两只最合适的冻鸡走了。</p>
他走了之后，大家才又开始排队，一会儿就把福利分发的差不多了。</p>
轮到李野的时候，“大喇叭”笑着给李野拿了四只冻鸡，无论从个头还是卖相看，都是属于最好的那一拨。</p>
李野对人家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转身离开，但是郑捷民却耷拉着脸不乐意了。</p>
“大喇叭，你瞅瞅我这两只，你再看看李野这四只，这后勤处是你家开的吗？”</p>
“.”</p>
大喇叭好悬没有一口唾沫喷出来，这么多年的规矩了，你跟我在这里掰扯？你是第一天进单位的？还以为真的人人平等？</p>
不过还没等大喇叭出声，李野就伸手把两只冻鸡杵到了郑捷民眼前。</p>
“要换吗？咱俩换换吧！我喜欢吃瘦的。”</p>
“.”</p>
郑捷民跟李野对视了十几秒钟，感觉越来越不自在。</p>
他真的想一巴掌把李野手里的冻鸡给打落到地上，给这个“不守规矩”的混蛋讲解一下“公平、公正”的道理。</p>
但是当初李野当着郑捷民的面，搓下树皮的那一脚，却把他的勇气打掉了九成九，现在就算心里再愤怒，眼神再凌厉，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p>
就在郑捷民骑虎难下的时候，技术科的小朱却从远处跑了过来：“李野，原来你在这里呀？快快快，管良通知我们开会呢！”</p>
“开会？开什么会？”</p>
李野顺手就把自己的四只鸡递给潘大川，准备跟着小朱过去。</p>
“说是有急事儿，召集厂里所有的大中专生一起开会，我去你们供应科没找到你，还有岳玲珊.和郑捷民也要去开会。”</p>
小朱看到了眼神不善的郑捷民，赶紧把他也给捎上了，自己踢断三根脚趾的狠人，小朱实在惹不起。</p>
几个人一起到了小会议室，其他人已经基本上都到了。</p>
李野看到大厂长秘书管良和厂办的一位副主任坐在首位，显然这次会议的档次不算高，要是高的话，起码陆主任要过来主持。</p>
“大家都到齐了啊！那我就长话短说，前些天港方再次提出了ISO标准的事情，大厂长非常重视，安排我召集厂里所有的知识分子，详细了解、评估那个ISO标准的具体效果.”</p>
管良当仁不让的侃侃而谈，着重强调了他是受命于第一把手，临时“征用”现场的所有大中专生。</p>
李野听了之后还挺高兴的，他认为这是三大股东终于达成了共识，要把这些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大中专生当成骨干，开始进行管理改革了。</p>
但是管良接下来的话，却让李野有些纳闷。</p>
“那个我们现在统计一下，大家谁有同学、朋友在海外的？老林师傅，您在海外有同学和朋友吗？”</p>
“有倒是有，但是十几年渺无音讯，早就连系不上了。”</p>
老林师傅是现场年龄最大的一位大学生，跟柯老师的年龄和经历相仿，李野只是听说他被贬在一个边缘科室，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p>
“那其他人呢？郑捷民，你有吗朱昌敏.岳玲珊.”</p>
管良拿着一个小本子，挨个问现场的同事，但是绝大部分人要么没有联系，要么就跟岳玲珊和郑捷民一样是中专生，哪里有留学生同学？</p>
到得最后，管良才问向李野：“李副科长，现在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了，你们京大每年都有很多留学名额，你肯定有同学在海外留学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