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个意思,你那枳县丞去了也没啥用,我这南郑尉好歹管着几把刀,若能打开局面,未尝不是好事。”
吴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的选择无非是去一个或一个不去,这两种可能肯定都在索邈的预料之内,我在想的是索邈还会有什么后手。”
“行土断。”曹长青与吴同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土断为东晋特有,自永嘉南渡之后,中原大片土地落入异族之手,大量州县机构及百姓南迁,在南方形成了一个个侨郡侨县。
这里就以单个郡举例,比如说上党郡,上党沦陷后原来的郡治机构迁到了江淮一带,所有上党郡的百姓南迁之后,户籍依然在原来的上党郡,但南迁后的上党郡已无实土,甚至连郡治机构也一迁再迁,没个固定的落脚点,南逃的上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分散于南方各郡,上党郡再难对他们加以管理。
但是朝廷却不能因为上党沦陷了就取消上党郡的行政编制啊,一来这在政治上是不正确的,二来南迁的郡县数以百计,都取消了那些官员还不得闹翻天。
加上南逃的百姓刚到,没有产业,为了安抚他们,同时也想借用他们的武力为北伐资本(淝水之战中击败前秦的北府兵就是由南下流民组成的),不得不给予优待,因此把所有侨人的户籍都归为白籍,入白籍者不用负担调役。
但东晋多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侨人返终无望,居处既久,人安其业。侨人中的上层已多占有田园别墅;下层的除了沦为部曲、佃客外,也有通过开荒或其他手段取得少量土地,成为自耕农民的。他们与当地百姓生活无异而负担不同,容易引起侨人和当地百姓的矛盾,这使得许多江南农民也逃亡而变成豪强私附。这些都不利于东晋朝廷的统治,因此东晋政权在江南站稳脚跟之后,前后共进行了近十次土断。
所谓的土断就是取消一些侨郡县的编制,或从南方郡县的辖土中分割出一部分作为侨郡县的实土,整理户籍,所有侨民一律在所居郡县重新登记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与此同时,清查隐匿漏户,把逃亡的农民和豪强的私属人力清查出来,使之成为朝廷的赋役对象。
目前吴长青他们这近万人就属于侨民,索邈要动他们,最好的由头莫过于行土断,将他们户籍重新登记,甚至打散安置。
曹长青轻拔着下巴的短须说道:“你说换了是使君,使君会怎么应对呢”
吴同苦笑道:“曹兄,瞧你这话说的,使君非凡人,他的想法向来如天马行空,咱们俩就别费那个劲去猜了。”
曹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尝试着以使君的”
“曹兄打住,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没使君那个眼界,就别为难自己了,咱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应对吧,据我所知,建康朝廷多次行土断,也不是次次都成功,每次遭到的反抗都很激烈,即便是刘裕主持的以严厉著称的义熙土断,也不敢动晋陵界内徐、兖、青三州的侨人。既然连刘裕主持的义熙土断都有例外,在汉中这儿,咱们就不能成为那个例外”
曹长青说道:“刘裕的义熙土断不敢动晋陵界内徐、兖、青三州的侨人,那是因为这三州侨人是组成刘裕北府兵的主要成分。这次索邈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岂会让咱们成为例外”
“这简单,那咱们就成为索邈不敢动的人,那不就得了。”
“你想怎么做”
“曹兄,这次我去探路,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吴兄发现了什么”
“杨盛的人也正在查探这条小道。”
“你的意思是说杨盛想绕过阳平关偷袭汉中”
阳平关是汉中的西大门,正常情况下,从杨盛占领的阴平和武都进入汉中只能走阳平关,这些年杨盛多次攻打汉中,都因阳平关打不下来而宣告失败。
当然,如果你不怕翻山越涧,还是有小路可以绕过阳平关的,但这种小路太过难走,对大军的后勤绝对是恶梦,如果不想赌命,一般不会选择走这种小道。
吴同说道:“杨盛是不是想绕过阳平关偷袭汉中目前还不能确实,我已派人前去武都打探消息,不过我推测,自使君一举灭掉乞伏炽磐、重创沮渠蒙逊之后,杨盛一定倍感压力,武都、阴平夹在秦州与汉中之间,地窄民寡,杨盛想要生存下去,只有夺取汉中壮大自己,再结合他派人查探小道的行为,我估计可能性非常大。”
曹长青哈哈一笑道:“此事倒可以利用一下,大敌当前,索邈对咱们应该不敢再逼得太紧。”
“嗯,就这么办,等使君的信一到,曹兄就去赴任吧,若真有机会往南郑掺沙子,那是最好不过,就算不行,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梁州及汉中郡的治所都在南郑城,南郑北临汉水,南依巴山,城廓掩映在如画的山水间。
州衙后院之中,知了正在院墙边的梧桐树上叫个不停,不远处的凉亭里,索邈穿着常服,负着手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杨禹其志不小啊。”
陈子集跪坐于竹簟上,轻摇着羽扇,端茶慢饮了一口,冷笑道:“何止不小,这是明摆着要与宋王争天下了。”
“右卫将军难道没有奏明宋王吗”
“奏明又能如何,关中一失,宋王对陇右更是鞭长莫及了。”
“这倒也是。”
“右卫将军让我提醒索使君,杨禹此人奸诈异常,当初他安排曹长青与吴同率众退入汉中,显然就是冲着汉中来的,索使君可不要掉以轻心啊。”
“放心,等吴同与曹长青一赴任,我便立即动手。”
“曹长青与吴同肯定不会一齐离开定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