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陈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陈都本来很惊讶小女孩能活到现在,毕竟小女孩试的不是普通的药,是一种专门针对勇武的药,虽然药并没成功,但是药力能摧毁一个成年人,更何况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孩子,这就是你的第一课了,世界并不美好甚至黑暗。”陈都心里想着。
原来记忆中的平和早就不见了,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不是每一个妖都吃素,也不是每一个陌生人都友善,这世界吃人的人更可怕。顾依的心这一刻乱了,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逃,快逃。”
顾依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他只记得他给巧儿找了一个住处,然后立了一个石碑,上面是陈都帮忙刻的字,只有一句话:我想以后天天有白馒头吃。
而药坊里面其他的尸体,陈都早就找到了官府,不过官府给的结果很荒凉,都是一些无依无靠之人,死了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找,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可能这些人等到尸体腐臭以后才会被发现。
顾依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门口出现一个平日里见不到的身影,永远是那么笔直,左手负背,黑袍如剑,在夕阳下无风自动。
“回来了。”
“是的。”双手作揖,收起内心的悲意。
“回去吧。”显然李青松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对顾依有其他的教导,甚至安慰的话语也没有,只是一脸平静得看着眼前的徒弟,眼前浮过发现这小孩时的情景,似乎一转眼已经从一个瘦弱小屁孩,变成一个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了。
仔细看去十三岁的顾依已经有了一米四了,今日穿的是俞飘飘特意给他准备的小白衫,长发垂髻,眉眼并没有张开,但一字眉配上有着些许深窝的双眼,倒也算是一个好看的小孩。
顾依告退。
“那条路不好走。”身后传来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容置疑。
却没有等顾依回答,甚至都没有说出什么路,似乎觉得顾依能明白,同样也认为顾依能够明白他明白。
“想走就做好准备。”
入夜,顾依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呆呆得看着天空,今晚的月亮明亮没有一丝杂质,温柔得披在顾依的肩头,清丽如水,可是顾依的眼中并没有丝毫欣赏。似乎感受到今天的顾依心情很是低落,两只狐狸趴在石桌上,一只还特意用脑袋蹭了蹭顾依的手,无意识间顾依轻轻抚摸着。
涂红夫妇早几年从李青松手里知道了妖类的修行之法,最开始那几年为了了解很多特殊的修行话语,没怎么去尝试,后续了解清楚后,这才尝试起来,最近也尝试着闭关,既然是闭关自然需要安静,李青松让他们去了后山的一个洞府,那里本来是李青松几人闭关的地方,只是因为最近几年这几人并没有需要。
而两只小狐狸就留在了顾依这里,顾依还给他们取了名字,一只叫涂夭,一只叫涂桃,这两个小家伙并没有开智,还算不得妖,还只是兽,不过平日里师兄师姐都挺喜欢他们,没事就给他们找一些灵药喂养他们,他们开智就会顺利很多,别的看不出来,现在这两个小家伙虽然生长缓慢但却极其聪慧,有时候还跟着李红缨偷鸡摸狗。
“还没睡啊,小师弟。”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顾依的身后,身上还披着一件湛蓝色的长袍,左手习惯性的放在背后。
随后径直走向顾依,在边上找了一个石凳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只狐狸右手轻轻浮过他们的头顶。
“小师弟,想不想听故事。”
回过神的顾依看着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应该有一米八多,石桌在他面前稍微显得有些矮小了。他的脸在过去似乎没那么真切,很多时候顾依总觉得很像李青松,只是这张脸很普通,唯一让人印象深刻得可能就是粗粗眉毛下那双黑夜般的双眼。可是现在看去,顾依发现自己的这位大师兄有些苍老,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喜欢做农活,眼角有着如同树叶脉络般的细纹。
其实这一切都是假象,大师兄比师父小了三十岁,只是修为还不如师父而已。
没等顾依说好,张岱的眼睛望向远处的高山,缓缓地说了起来。
“景国旧历四百五十年,那年景国先是遇到大寒,全国一半的地方全都遭遇寒灾,却并没有雪,而过了寒灾,就出现了百年不遇旱灾。”
那一年旱灾持续了四个月,地里种什么死什么,颗粒无收,很多人家里的粮食都给吃完了,甚至很多家庭因此饿死。不少人为了求一条活路,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到景国的富硕之地,一个小男孩也随着大人一同出发。
一路上,他们吃树叶吃野草,可是旱灾,哪还有那么多地方能吃。
一行人只能饿着肚子,树叶野草都省着吃,就这样走了一路,可是到了半道就传来了平远王造反的消息,他们说皇帝残暴不仁导致了天灾,他们走不下去了,又只能回头,可是啊,回去的路哪还有吃的了
他们走的极慢,而且吃到树叶的日子越来越少,可是就这么一天,孩子的父亲居然拿出了一块新鲜肉,他说:刚刚有一个仙师路过看我们可怜,丢了一块肉给我们。
随后就给孩子烤着吃了,而孩子也心满意足得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两具冰冷的尸体,而这个小孩呆呆得看着两个人,他以为他们只是太累了,睡着了,需要睡的久一点。
他守着两个人,哪怕尸体发臭了,哪怕自己已经饿得看不到阳光了,他还是守着,直到过了几天,一个黑衫仙人路过,看到了这个情形,低头叹息了一声,一拂袖弄晕了小孩,然后埋葬了这对夫妇。
而小孩呢,他看到黑衫仙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可是这个小孩过了几年早就知道原来没有什么路过仙人丢下的肉。
从来就没过。
张岱的声音很安稳,虽然有些粗糙,就如同他农作的双手一般有一种磨砂的质感,但是很有力,也很普通,如同随处可见的小山。
顾依却听到了压抑的崩裂声。
“小师弟,要向前看啊。”停顿了下,“那对父母如果最后能留下一句话,或许他们会这么说吧。”
黑夜中有一个低声的自嘲,张岱恢复了那种木讷的普通,随后拍了拍顾依的脑袋就离开了,眼中余光看到另外一个屋子似乎有一道青色风影一闪而过。
只留下顾依独自一人,他内心一直都知道,曾经天空有一双眼睛看向了他。
祸吉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