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是个好提议，可总要铁金库开口才是，这不是神庙能决定的。你的提议先放一放吧，更何况，你离能够行动还差得远。”</p>
差得远？如果你们愿意教授，就不会差了。</p>
“我可以学。”</p>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如果神庙不能教她有用的东西，她宁愿回到临冬城缠着美伊，也许她会大方一点，并且大概率不需要让她沿着避冬市集叫卖野猪肉。</p>
“想要学习，就需要先学习谦卑。我在你的眼里可看不到这些。”他依然微笑着，好像刚刚谈过的事情非常有趣，“了解这件事对我们没有意义，你需要重新说一件。”</p>
没有意义？她并不意外，也许神庙早知道了这种事情，早已经接受过铁金库的询盘。</p>
她知道神庙的想法，也知道慈祥的人的想法，不让她说出他们不知道、不确定的消息，慈祥的人不会放过她。</p>
多恩的公主发动叛乱，而多恩亲王已派兵平乱，她想说，波顿的大军已从海鸥镇出发，向北境进军……但维斯特洛的消息越多，在慈祥的人眼中，她就越急迫，她忍着没有将这些消息说出。</p>
她不想投降认输。</p>
“海王费雷哥安塔里昂将于三天内病逝。”都死了才好。</p>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了解的消息？”慈祥的人皱起眉头来。</p>
“了解的消息。”她无可奈何地说，“伊班岛的安德鲁说，服侍他的妓女为了讨好他让他花掉伊班的银币，便把海王护卫跟她说过的话转述了。”</p>
“传闻往往有意义，往往也没有意义。他何时死去，由千面之神决定，并不由安德鲁决定，当然也不由妓女决定，这个消息没有意义。”</p>
她就知道没有意义。也许神庙的人早去看了海王的病情，慈祥的人比任何人都要先知道海王什么时候会死。</p>
“绿鳗客栈的酒鬼说，托尔莫弗雷加可能会继任为海王。”她盯着慈祥的人的眼睛，想要看到其中的变化，但除了盯着她，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p>
“现在我们知道了一个酒鬼的观点。”他依然笑着，看起来像是嘲讽她，“托尔莫的母亲来源于瓦兰提斯的梅葛亚家族，古老的瓦雷利亚血统，她的祖先也曾御龙征伐世界，是龙王家族的一支，比维斯特洛的坦格利安家地位还要崇高——他父亲是布拉佛斯的钢铁公会以及粮食公会的会长，现在世界都在战争，我们承认，托尔莫在候选人中极为显眼，但仍有比他更耀眼的人存在。这个消息没有意义。”</p>
“什么消息才是有意义的？”她脱口而出，感觉有些愤怒。她知道现在满足三件事的要求变难，但如果消息变成神庙无止境的求索，那便太不公平了。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做间谍的。</p>
“女孩，你是谁？”慈祥的人问。</p>
“无名之辈。”她仍很气愤。</p>
“不，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有名有姓，如果她想回去，可以搭乘去往白港的船，灰色海豹号就停在紫港，明日一早潮汛之时出发，某个女孩明日上船，就能在下一个月黑之夜站在临冬城的城墙上了。”</p>
“你不能赶我走。”我给了铁钱。</p>
“我们没有赶你走。”</p>
“告诉我，什么是有意义的消息。”</p>
“你说的消息就像在告诉我，硬币是金属制作的，要么就是告诉我，金辉币的正面是王冠背面是骷髅头一样无聊。你得说些新鲜的，而不是破旧的，也不能是水手、酒鬼的猜测。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我们不会关注这些人的想法。”</p>
他说话语气让她想起了乔弗里。</p>
乔弗里是个别扭的王子，但她想不到这个慈祥的老头子和年轻的乔弗里王子能有什么共同点。</p>
“去往北方的无面者永远都无法返回。”她让自己的眼睛锁定着慈祥的人的脸，想按照流浪儿教她的方法判断上面的每一个变化，了解脸下的情绪变动。</p>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变动。可是她除了满脸的皱纹，和怀疑的微笑，什么也看不出来。</p>
“这是你梦到的，还是猜的？”</p>
猜的。“梦到的。”她将愤怒的眼睛投向慈祥的人。</p>
应该羞愧的是他，而不是她。杀害她的兄弟、谋害孩童的是神庙之人，而不是她。</p>
“那太可惜了。”他回望着她的眼，良久后才悠悠出口，“梦到的……既然是你梦到的，那多半是预言了。预言一旦做出便无法更改。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是有价值的信息，还剩两件事。”</p>
“瓦兰提斯远征弥林的先锋军队遭受恶魔和巨龙的连番袭击。”</p>
“你亲眼见到了吗，还是道听途说的消息？”</p>
她真希望亲眼见到，无论是龙还是恶魔，但可惜，这些还是来源于醉酒的船员。“听说的。”她无奈回复。</p>
“巨龙的消息总是纷繁复杂，很多人都传言见到了巨龙，无论是瓦兰提斯、弥林还是更遥远的魁尔斯，都有人说见到了龙的踪迹。巨龙和恶魔袭击军队，这种消息却是我们首次听说，如果是真的，将会多出无数的士兵证人，我姑且认可这是一条消息。还剩最后一件事。”</p>
巨龙。她感觉到慈祥的人对此有兴趣。</p>
不管如何，这条消息通过她有些意外。</p>
“北境波顿家族的士兵沃顿在妓院死了。”他们将她召回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p>
“太可惜了，他本不该死这么早的。他是个温和、多礼的人。”</p>
他是个暴躁、粗鲁的饿鬼，她该死。</p>
一只在烛台的蜡烛于此时烧尽，临终的光芒在忸怩，仅剩的烟火在闪动、挣扎，发出的光线明亮、焦黄，艾莉亚感觉四周的神祇塑像全在盯着她看。</p>
“但他就是死了。”他死前甚至没有看到凶手长什么样，也许没有人看到，或没有人看得清，她依靠的并不是黑白之院教授的东西，而是西利欧佛瑞尔教授的水舞者技能。</p>
“是谁杀了他呢？”</p>
命运，她想说，但这种话对她来说太奇怪，“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p>
“一个带着荣耀的姓名。黑白之院容不下荣耀，更容不下傲慢。”他的笑容稍稍被收敛，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这里容不下你？”</p>
“你想赶我走？”</p>
“是你在赶自己。我们尝试训练你，但你拒绝听从命令，不仅如此，你戴着神庙的面具带走不该带走的生命，你在亵渎千面之神，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人。而且，你会给布鲁斯科一家带来危险，猫儿这个身份也将死去。”</p>
她知道，如果她说错话，就要离开这里，但她有准备。</p>
“你听错了。杀死沃顿的是临冬城的艾莉亚，与猫儿无关。猫儿也很少踏足沃顿死去的街道，她与此事无关。”她没有借助猫儿的力量，她想说。“你们什么也没有教那女孩，所以她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水舞者的力量。这件事与布拉佛斯无关，“这是波顿与史塔克的恩怨。”</p>
“一样冒失，但可以认为你并没有亵渎神灵。我们之前一致认为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你可以继续留下来，接受观察。接下来还会有训练，你恐怕不会喜欢。”</p>
她不想探究“我们”都谁，其中部分人将会对她的弟弟下手，这是横在她心中的一道刺。</p>
艾莉亚觉得这句话就是对她下的饵，她是勇敢者，不是懦夫，不想回避，“除非没用。”</p>
“绝对有用。”他露出了最和蔼的微笑，带着她穿越了黑暗的廊道，经过无数的石像和不明的雕刻。“无面者应该适应多种环境，无论是黑暗还是嘈杂或是绝对安静，无论是混乱还是秩序。你明白么？”</p>
不明白。“明白。”</p>
两边的雕刻都在看着她，但她不怕，它们都死了被封印在石块之中，经受烟熏火燎，沉默地驻足在此，而她活着，可以接受秘密，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这些雕刻的神像不过在这里吓人、或展览而已，或许他们也是马戏团放出来的狮子、猴子。</p>
而我是冰原狼。也是猫儿。</p>
“撒谎。”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流浪儿说，“给我们的女孩拿一杯热牛奶。”</p>
她没想到会喝热牛奶，她迟疑地望着他，他也微笑着回应，看起来不准备回应她的任何问题。</p>
“你怕了？”他问。</p>
“我什么都不怕。”她接过牛奶喝了下去，里面有烧焦的红糖味道，回味中略有苦涩，某个瞬间她以为是甜睡花，但慈祥的人想要杀她有无数种办法，她不担心是这种。</p>
将一杯牛奶喝下肚后，她将杯子递回流浪儿，“不过一杯而已，我觉得还可以喝得更多。”</p>
“更多可不行，你太瘦了。”他看向她的身躯，然后转头而去，“现在去睡，明天你可以尝试侍奉。”</p>
当晚，她没有回归自己的狼群，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游荡在运河旁，在房顶上不断跳跃。猫儿不惧怕布拉佛斯冰冷的空气，也不在乎凝结在毛发间的水珠，她从残留着其他猫儿味道的墙角小心走过，顺着一丝水产的腥味颠簸着颤抖的腹部钻入浓雾之中。</p>
她为这只猫取名纳梅洛斯，或是自称纳梅洛斯，但从无人询问它的姓名。</p>
她觉得腹部有些疼痛，但猫儿会忍着病痛，不会向任何人、任何猫透露——向同伴示弱的猫无法在布拉佛斯生存，她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道理，似乎天生就懂。</p>
每只猫儿都会有自己的栖息地，但她没有，或者说，她的栖息地并不安全，她要将腹中的小猫崽安全诞下，就应该选择更隐蔽的地点。相比纳梅洛斯，她知道更多选择：黑白之院不错，但需要纳梅洛斯战胜心底的那丝畏惧；黑羊仔号的船上也不错，那里夏日群岛的水手喜欢猫，多半会允许纳梅洛斯在船上产仔，或许她还可以期待一些鱼，但纳梅洛斯不是乞丐；某个叫艾莉亚的女孩杀死沃顿后躲藏并且睡着的破烂瓦舍也不错，那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没有猫喜欢踏足那种地方；还有伊兹巴洛创建的门剧团，那里人来人往，不仅有戏剧可以看，还可以接触各种人物，如果要培养小猫如何识别坏人和好人，并且了解一些戏剧知识，那里是最好的地点，但她不确定纳梅洛斯本身是否同意这样做。</p>
她感受到腹中的动静——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怪异——她知道离这些小家伙正式出世还有些时间，她还有时间为纳梅洛斯选定生育地点。但现在，最好让纳梅洛斯饥饿的肚腹填充一些食物。</p>
她的嗅觉一直很灵敏，但和纳梅洛斯相比，就差远了。纳梅洛斯的眼神锐利，能够轻易穿越黑暗的灰雾，看到远处正在装卸的渔船，他们总是在这个时候停港，以便在清晨时将抓捕到的鱼虾运送至布拉佛斯的各处集市。</p>
她远远看到其他猫儿聚集在那里等待着，她停下了脚步躲在一块灰砖后观察。</p>
如果船长不是很大方，她就需要与其他猫儿争抢，现在的时机不合适。</p>
她可以选择更大胆，也可以选择更胆小，但更胆小则意味着更艰难，以她对人类的了解，觉得大可以选择更大胆的做法，而且她知道普通人想要在逼仄打滑的船板上抓住一只灵活的猫很难。相信船上有水舞者的概率很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