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疯狂之人忙问:“天这么黑,你如此着急要去哪儿”有乐头没回地边奔边答:“去他家接他。顺便拿他家祖传那条千年咸鱼回来送给你……”
望着有乐的背影一溜烟奔出门去,信照不由捏着青蛙唏嘘道:“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不过天这么黑,他能去哪儿”信澄掩着头巾望着门外说道:“急着去会‘梦中情人’,天再黑也挡不住。”长利啧然道:“瞧你说的!哪是‘梦中情人’这只是一种单纯而朴素的追求偶像之爱,就跟我爱孔明没分别,好不好”信澄拉头巾掩脸,说道:“大家都清楚,就你装糊涂!”
“清楚什么呀”信包叼着卷烟从他身后晃转而出,瞪了一眼,走去目光疯狂之人旁边,蹙眉说道,“大家都知道他有这个倾向,你为什么还推他一把,把他往那个倾向用力推去呢”
“我推他什么呀”眼神疯狂之人转觑信包,啧了一声,说道,“我哪有推我不过是帮他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信包瞥他哥一眼,转面说道:“太黑了,谁先去拉他回来。”投目之际,觑见恒兴不顾头发混乱,拿根毛笔蹲在垃圾篓旁边往里急促翻寻,信包皱眉道:“先别忙着偷偷摸摸在那儿找东西了,你去把有乐拉回来!”
恒兴伸笔往他找到的东西迅速点了一下,拿起来说:“大家快看!其实先前那张画影描形图的第二个凹痕形状不是你们以为的‘大’字模样,它下面确是有一点的,我找了一晚上终于找到这一点了。不信你们过来仔细瞧,它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太’字的形态……”没等说完,信包就推他出去,催道:“你点这张没用的,还有另一张没点呢。先去把有乐拉回来!”
眼神疯狂之人飞快伸手将恒兴的毛笔抢过来,把那张画影描形之图翻到背面,伸笔蘸了蘸口水,挥毫写了三个名字,然后用手挡着上边,转头问道:“这三个人,你们知不知道是谁呀”
我随信包他们凑近一瞧,只见眼疯之人手边露出三个名字,分别为“宗易”、“宗久”、“宗及”。
眼神疯狂之人故意用手遮挡住名字前边的姓氏,招呼几个小孩过来,提笔指着问道:“大洞、小洞、饭瓢儿,你们晓不晓得爸爸写的是什么字呀”
信雄连忙挤到最前边,挺着胸说道:“我来回答。这是天下三宗匠!”
“茶筅儿真聪明!”眼神疯狂之人伸手捏信雄的腮,一拉又松手,啪的弹回,随即又掐其鼻,称赞:“看不出你这肥仔除了爱唱戏,还想成为茶艺能人。更奇怪的是别人都去追求宗易、宗及,你竟然有种去追求宗久。”
“北野大茶会,千宗易成为天下第一茶匠已是不争的事实。”藤孝摇着折扇说道,“就连我儿忠兴,也与蒲生、重友一起诚心拜入门下,虽说他门下弟子无数,有武家士族、也有平民百姓,其中最为著名的七个大弟子,被世人称为‘七哲’。也就是千家所列举而出的氏乡、芝山、牧村兵部、古田织部、高山飞弹守右近、我儿三斋也就是忠兴、以及那位扫部大人。当然也还不只这些,听说他也曾指点过村重、长近他们,此外还包括长益公子亦即刚刚跑出去的有乐,也正在缠着他授艺。”
秀吉挤过来说道:“尤其是聪明伶俐的氏乡,深得主公喜爱,亲自为他元服,取名赋秀,后来还把女儿冬姬嫁给了他。赋秀从此成为主公的爱将,自伊势初阵开始,几乎参加了主公‘天下布武’的每一场战役,被称为‘信长的爱弟子’。”
藤孝摇着折扇转觑道:“他这时候还不叫‘氏乡’叫‘赋秀’吧怎么你们个个都称他为‘氏乡’”秀吉啧一声说道:“名字不是突然就有的,而是一直想要的那个,叫着叫着最后会成为你的正式名号。比如我本来也不叫秀吉,后来由于我坚持,叫着叫着就叫秀吉了。又比如有乐,长益公子他一直就想叫有乐,最终大家都这么叫了。你看重友,他坚持自称右近,越来越多人也跟着称他为‘右近’了。就算是千宗易,也不是突然从天上掉个‘利休’给他,而是自己一直就想要这个名称,等有机会改为正式名号就改名啦。你们不要太纠结这个,名字不是突然就有的。‘氏乡’这个名字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我一直就叫他‘氏乡’,后来主公也跟着这么叫。只有氏乡仍称他自己为‘赋秀’。至于你,藤孝你不早就爱自称‘幽斋’了吗也没等以后出家再这么叫呀。将来人家问你取什么法号,到时候你说你想叫幽斋就得了。”
“蒲生乃七哲中的笔头,就是首徒。”藤孝摇着折扇称赞道,“这位多才多艺的武将,竟然还会做冰棍,多么了不起啊!我儿忠兴能与他一起学艺,实属我家荣幸!”
后来秀吉成为天下霸主之时,将赋秀的名字正式改为“氏乡”,并任命他为奥羽方面攻略的主帅。他的对手,就是数年间制霸奥州的青年名将“独眼龙”政宗。
大概自己也畏惧氏乡的才略,秀吉将氏乡封到远离京都的会津,领地达九十二万石,从当年六万石的小城主,到九十二万石的大诸侯,这就是氏乡的人生道路。有人说,如果他能够活到秀吉死后,大概也会是家康夺取天下所头疼的人物,甚至有“家康天下”会被“蒲生天下”所取代的说法。然而遗憾的是,年仅四十岁的蒲生急病而死。由于死的突然,很快就传出了“毒杀”之传闻。而下毒者为谁,迄今为止被怀疑的人物有秀吉、三成、兼续、家康、“独眼龙”政宗、片桐、我。光是听听这些嫌疑人的名号,就知道蒲生曾经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圣谕赐号利休的千宗易出身于卖咸鱼的商贩之家,曾师从北向道陈学茶,十八岁拜绍鸥为师。绍鸥是珠光的再传弟子,史上承前启后的伟大茶匠。绍鸥去世后,利休成为当时首屈一指的茶艺哲人。
珠光之道从内容到形式仍然有汉唐茶风的明显印记,包括禅宗思想,茶具也以中原的古物亦即“唐物”为主。绍鸥则通过把连歌道这一本地艺术引入茶道,他本是一位有名的连歌师,由而开创出了茶艺的另一种风范。此间人们津津乐道的茶艺,便是由珠光开创,并由绍鸥加以完善的。
人们常说,技能臻于极致就是“道”。达于“道”者,一举一动无不是技艺之巅,利休就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他越到晚年越趋于古拙稚朴。
利休忙着摆脱他出身咸鱼商人的境界之际,我家的奇怪老爷爷带我来到了清水寺。与绍鸥的歌韵入茶之道有别,清水寺这里另有一位不显山露水的高人,秉承珠光之道,教我专心于领悟汉唐茶风。不过由于久秀大人经常跑来掺合,一有空就悄悄来搅局,最终也指点了我学会不少绍鸥之道。
久秀是很厉害的,三好家的长庆及嫡子义兴、弟弟安宅、十河一存之死都与其有嫌疑。尤其是长庆死后,久秀与三好三人众掌握家中实权。谋害将军义辉后,久秀便与三好家交恶,干戈互见。
然而信长崛起之后,三好家的势力有如冰雪一般消融。
长庆之叔康长由藤孝牵线投靠清洲,最先降服于信长进京的军队,从此与秀吉接近。不久,三好氏终于灭亡,当主义继在极度恐惧之下亲手斩杀妻儿,然后自尽。当时信长惟独饶过久秀一族,他要久秀亲眼目睹三好家覆灭,明白背叛自己的下场。然而久秀最终还是宁死反抗了信长。据说他私通越后的谦信打算与之内外夹击,信长对这种虚情假意的谋反和招降已经厌倦,就直接兵临城下,派友闲去让久秀献出茶具“平蛛釜”保一命,久秀愤然砸碎掉信长垂涎之物,随后自杀。而在这之前,他更多时间似乎花在忙于冲茶上。至少表面如此。
在世人眼里,此人自称“幕后执权”,在三好家控制将军府的同时掌握三好氏的实权,平生倒行逆施,专横跋扈,不可一世,一边操持谋反的主业,一边寻欢作乐离奇度日。不过他茶艺修为真的很高深,身为绍鸥之徒,其艺业之精深,殊不下于一身市井商贩气息的所谓“天下三宗匠”。而且我觉得他身上没有咸鱼味抑或铜臭气息,药味倒是很浓。
除了泡茶汤,他经常喝药汤,一罐一罐地煲。但仍然一不小心就中风,更倒霉的是眼看到了握刀自杀之际,又中风了。
“咸鱼味是很难摆脱的,”眼神疯狂之人环顾众面,睥睨道,“就像久秀这条毒蛇,被他缠住你,很不容易摆脱掉。不过那谁家腌的咸鱼还是挺好吃的,毕竟属于家传。然而他自幼在咸鱼堆里浸泡长大,泡再多好茶,也冲不掉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咸鱼味。我前次去他家一趟,不管他怎么摆设、如何装饰,我还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咸鱼味。当时我就说,别做那么多菜来招待我了,咱们直接就泡个稀饭,吃咸鱼吧!他觉得不好意思,我说有什么呢我来你家吃饭,就想吃你家传的咸鱼。尤其是那条传说中珍藏千年的咸鱼……”
幸侃手拿面包夹茄子,打着饱嗝道:“我也爱吃咸鱼,拌红薯稀饭很好吃。我一次能吃十来碗……”
“这个人呀精得很!他会做生意,”目光疯狂之人皱着眉瞪幸侃手捏的茄子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很有挣钱头脑。除了祖传咸鱼之外,你看他出名之后乘机推出来卖的各种商品诸如‘利休豆馅’、‘利休馒头’、‘利休豆腐’、‘利休头巾’、‘利休木屐’、‘利休扇子’、‘利休缎子’……都很受市场欢迎,而且还皆不免有股咸鱼味若有若无地留在你的脑子里。宗及他们也都是很精明的商人,泡的茶再好,总让我感觉挥不去的一身市侩气息。茶味还有纯粹的茶味吗真正简单纯粹的清茶香气,我只在一个人那里闻到过,就是她!”
众人纷纷向他所指之人投眼望去,我也跟着探头张望。映入眸间的是个眉花眼笑的胖妞儿。
“噢,不好意思,指错了人。”目光疯狂之人亦自一怔,连忙移手另指过来,啧然道,“你怎么躲到幸侃后面去啦幸侃,你挡住她了,快拿你吃不完的茄子滚一边去接着吃!一定要全都吃完,不要浪费食物噢,告诉你……九州还有多少人没有吃上饭呢!你要为他们着想,努力吃光这些味道很特别的茄子。”
幸侃移到旁边,忽似感到颈背一凛,寒意悄侵,缓缓转觑,只见一杆锐利兵器仍指向他脑后。
几个衣著花花绿绿的俊俏小孩儿围到小圆脸家伙跟前,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通,其中有个稍大点儿的男孩儿指着那支兵器,说道:“这是我哥哥最心爱的‘人间无骨’。你从哪儿偷来的”
小圆脸家伙皱起脸说道:“啧!看到什么都说是你家的。这支兵器明明是刚才权六老爷子拿来抛给利家,然后利家让我拿着的。我随手就这么一举,然后动不了啦……”
那小男孩儿蹦跳道:“明明就是!不信你抬头自己瞧,它正面刻字‘人间’、反面刻字‘无骨’。你晓得来历吗这支兵器是著名刀匠和泉守制作的,我哥在伊势长岛之战中用此枪拿下了二十七个首级,主公感叹我哥的勇武,于是让人在兵器正反两面刻字,表示在这支兵器面前,人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可见它的犀利。”
小圆脸家伙啧然道:“我能抬头不早抬啦乱法师,赶快过来拉开你弟弟,阿力、阿坊、阿千他们又扯我裤子要掉了……”
那个名叫森兰的乱髻小子从眼光疯狂之人身后走过来说:“你怎么啦咦,这支兵器是我哥的,你从哪儿拿的它很锋利,别割到小孩儿……”
高次见我愣望那边,便低声说道:“那些全是森可成大人的遗孤。森兰和他的几个弟弟,先前你见过吧就是跟随主公身边伺候的小姓。咦,成政好像拿了他们哥哥森长可心爱的兵器‘无骨鎗’。长可你见过没有同样容貌俊秀,但是很厉害。打仗勇猛过人,常被人拿他与猛将权六老爷子相媲美,我们叫他外号‘鬼武’。他的妻子安养院乃是恒兴大人之女。”
我一听是恒兴的女婿,不禁微抿起嘴。
其父森可成战死后,年幼的长可继承家督之位。长可是可成众子中唯一没当过小姓的人,据说脾气极为暴躁冲动,与其同僚起争执的时候常口出秽言甚至拔刀杀人,作战时也常违反军令爱理不理,但信长知情后都只是口头或书信告诫,从未处罚过森长可,可见信长对其宠爱。
后来我知道,他是我们家面对的最悍狠之敌。
“他妈妈阿盈还是很漂亮的,”权六摇着精致小折扇,从我后边走出,唏嘘道,“她刚守寡的时候,我还琢磨过要不要追求她。可惜被长秀劝阻住了当时的那份冲动,不然的话,这些全是我小孩,包括那支‘无骨鎗’的主人。”
小圆脸家伙咋舌儿道:“老爷子,真的是‘无骨鎗’吗你刚刚从哪儿拎来给我用的赶快拿走,别招‘鬼武’寻来骂我……”权六摇着扇笑觑道:“他搁在后边的门旁,我随手提了过来给你们戳幸侃用。不是说什么都扎不透他吗用这个试试看!”
幸侃皱起脸咕哝道:“怪不得我总是觉得颈后发寒,毛都竖起来了,原来是鬼武的‘无骨鎗’在后边指着我……赶快移开,不要拿它来朝着我喔。”
我想起先前见他垂手在腰后悄使的屈勾指法,口中似还念念有辞,自感并不陌生,此时不觉心念一动,便也依照幸侃所使手法,默依咒诀,伸去朝小圆脸家伙腰后一捺即收,虽然不比他快,却也拿捏方位精准,运用景虎所授法门使些劲道,依葫芦画瓢地一按之际,忽觉背后悄临一掌输送真气冲激,小圆脸家伙突然又能动弹了,叫声哎呀,差点儿往后蹦倒。
众人纷称惊奇:“咦,这是怎么回事”我转面没瞅出谁在背后暗助一臂之力,兀自纳闷,回靥但见小圆脸家伙惊怒交加地投眼望来,慌忙摇手说道:“刚才不是我弄的……”小圆脸家伙啧然道:“我明明看见你的手刚从我腰后缩回去!”
光秀便在一旁,见我慌乱地望向幸侃那边,一蹙眉间,似是猜想到了什么,踏前一步,立到我身旁,说道:“成政,不要冤枉好人!刚才分明是她帮你解脱了这般困境……”小圆脸家伙将无骨鎗往地上用力一顿,乓的震陷其畔的地板,瞪着光秀,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叫嚷道:“我早就说了,光秀肯定有份搞鬼,跟那个会巫术的女人勾搭起来整蛊我。听说他们同属甲州那边的亲戚来着……”
秀吉变色道:“权六老爹,还不赶紧拴好你的狗,别冲着什么人都乱吠一气,不识好歹!”
权六摇着扇子在旁瞥见眼光疯狂之人面色不豫,便啧一声,合上折扇,往小圆脸家伙头上啪的一打,皱眉说道:“成政,枉你还被人称作‘儒将’,如何这般沉不住气”成政瞪了光秀一眼,连忙低着头说道:“老爷子,可是他们合起来整我在先!整我就是不给你面子……”
权六又拿折扇作势要打他头,低哼道:“我面子有主公面子重要吗主公跟前,这样胡闹成何体统此间老成持重之士也不在少数,大家早看不过眼了。什么人都跑来咱们这里混,像什么样子”说着,瞪幸侃一眼之际,憎厌的目光也从秀吉、光秀的脸上一同扫过。
墙影下一个秃老头语声铿锵的说道:“权六老爷子这话我赞成!就是不知道大殿听不听得进清洲同盟,威震天下,如今不比往日,也该讲点派场了。”
幸侃微微侧脸而觑,喉中噜噜响地咕哝道:“原来‘美浓三人众’不是哑巴。呵呵呵……”权六见眼光疯狂之人面色不善,忙应声而至墙边盘膝悄坐的三人之畔,说道:“稻叶一铁从来耿直,素有一条筋之称。说话容易冒犯人,不过话糙理不糙。”
藤孝以扇遮嘴,在我身后悄言道:“这是有名的‘一彻者’,也就是顽固者的意思。他名叫良通,一般都以其从前出家的法号‘一铁’称呼。后来他还俗了,成为一位文武兼备的武将,属于美浓三人众之一,经历战事无数,有‘战必胜’的美誉。他还是顽固性格的代表人物。”
我想起曾听一段轶事:一铁威名之高曾招来许多人的忌妒。转仕信长后,便有人向信长进谗言。信长由此恐慌,命从人召一铁赴茶会。一铁至茶室没看见人影,而隔壁隐隐有刀光。一铁泰然自若,见壁上悬一图画,遂依画意而吟曰:“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兰关马不前。”从人不解,一铁答曰:“此韩退之诗也。”逐句解释韩愈此诗之意。这时信长出现,喝出隔壁埋伏甲士,对一铁说:“起初以为你是个粗鲁男子,别人说你要对我粗鲁无礼,不意有文学如此。”一铁掏出怀中所藏匕首交给随从,笑谓信长曰:“不过我今天也没打算徒然来送死。”两人相对大笑,从此他追随信长征伐四方。
虽说美浓三人众并肩作战是常事。不过,三人之中属于稻叶一铁的战事更多,战功也更佳,因此三人众中信长最为信赖的就是他。
在清洲军中,稻叶一铁又以“顽固者”闻名。姊川激战伊始,敌军前锋对清洲军猛烈攻击,清洲军前锋一到四队都被击破。形势危急之际,稻叶一铁从后赶上对敌军的右侧面发动急攻,解救了清洲军前锋的危机。敌军不敌败退。同时,三河方面的康政也迂回到敌方联军的侧翼发动急袭。在三河兵的勇猛攻击下,敌方联军败退。战后,信长欲将己方战功第一名颁赏给稻叶一铁,没想一铁却说:“大殿真是一个盲大将,好坏不识。此番战胜完全都是三河殿的功劳,功名应该颁赏给三河殿的将士们。如果一铁受此功勋,那岂不是太可笑了。”其语气之严肃和态度之强硬令信长和在场的其他将士都很吃惊。从此以后,那些自让功劳的人们就被称为“一铁者”。
“稻叶山上一铁剑,不破城下无刀光。”义弘投眼觑视道,“美浓三人众,加上不破城的城主光治,其实应该算四人。然而氏家的卜全战死于伊势之乱,三人众就少了一位。若是加上不破光治,仍然三人众。”
石山烽烟起的那年十一月,长岛的一向一揆呼应在近畿兴兵反对信长的本愿寺,也发动了强大的攻击,霎时间伊势境内的一向宗教徒蜂拥而起,举起本用来耕作的锄头、镰刀攻击信长军,就在十一月二十一日攻破了信长家乡之重镇,守将信长之弟信兴自杀。
为报此仇,信长于元龟二年五月十二日发动五万大军攻入伊势,信长亲率二万人、权六率二万人、信盛率一万人,美浓三人众之一氏家的家主卜全被编入权六麾下。此役之中长岛一向一揆巧妙地运用险要地形作战,充分发挥游击战的优势重创强敌。四天之后,五月十六日,清洲军猛攻一向一揆的指挥本阵“长岛愿证寺”,遭到一向一揆的强烈反击,连猛将权六也负伤在身,信长只好宣布撤退并由卜全担任殿军。
面对如阵阵怒涛冲击的一向一揆军,卜全发挥其作战的才能,率领家臣尽可能地实施各种防御战术,终于保全信长军可以由战场安全离开。但是当卜全撤军行经石津郡太田村时,座骑不慎陷入泥坑,因而被后方的追兵赶上,卜全当场战死,享年五十九岁。
此后由嫡子行广继承氏家的家督,顶上“美浓三人众”之列位。然而无论哪方面,皆与当年卜全在世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仍能使我感到如芒刺在背那样的侧翼威胁之气势,”幸侃转觑义弘,语如滚雷地咕哝道,“应该是有不破光治在。”
一个脑顶光亮的大汉在三人之侧微微颔首致意,话声锐利刺耳的道:“曾经不破城,如今我在龙门山。”
光治的居城“不破城”与秀吉军师重虎的菩提山城相邻,两家之间素有纠纷积怨。龙兴公子家灭亡后,不破光治侍奉有乐他们家,被信长重用。信长灭掉越前的义景并彻底平定了越前一向一揆后,任命光治为越前的龙门山城城主,与利家、成政合称“越前府中三人众”,并成为北之庄的“四天王”之一,亦即利家、成政、不破、盛政。
面对“美浓三人众”,便连义弘似也不敢多加直视,转回目光,瞧见幸侃朝我瞅来瞅去,义弘刚蹙起眉头,盘膝而坐的三人中间那个低着头的半秃老头忽道:“幸侃呐,刚才看见你连使数下那般手势,不只被旁边那位姑娘瞧见了,相信这里也还有别人留意到。竟能让成政瞬间动弹不得,不知你使的是什么手段呀”
幸侃憋涨起脸,喉中噜噜响的咕哝道:“我哪有什么手段都被你们欺侮惨了,安藤你是三人众之首,别带头乱说啊!”
“幸侃这厮最会扮猪食老虎了,”藤孝伸出手比划了个手势,问道,“刚才你悄悄弄的这个指法是什么意思来着”
幸侃憋着胖脸嘟囔道:“哪有是她先弄的指法,我才跟着模仿了一下。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呀,其实我是被冤屈的,不信你问成政。他也看见那个姑娘在使巫术了!我家那边捉到乱玩巫术的人,通常都是直接烧死的……”
我见众人纷目投来,不由既窘且恼道:“这是巫术吗我看见你悄悄这样子捏成咒诀,嘴里还小声念着‘不动明王咒’,然后你趁别人没注意,一甩手,偷偷用力捺那个小圆脸家伙腰后一下,动作快得很,稍按即收,他就动不了啦。于是刚才我也学你的样子做来试试看,不料他又能动弹了。”
幸侃憋着脸听得不由变色,见我边说边朝他比拟手指屈勾之法,他顷竟急恼交加道:“怎么你也懂‘不动明王咒’”冷不防一伸手,突然将我抓了过来,逼视道:“这般密教手法,如何被你看破的”
我吃了一惊,抬眸只见许多掌齐按在幸侃身上,就连两边脸颊和后脑勺也给人以掌伸来悄抵。
粗略一数,其中认识或不认识的有光秀、权六、泷川、藤孝、夕庵,以及美浓三人众,另外还有两个完全不识得的人。
幸侃刚一动,身前后背便遭数掌齐抵。光秀沉声说道:“幸侃,放手再说!不要造次,否则你知后果。”
幸侃脸憋更紧,喉中咕噜噜乱响加剧。藤孝转面说道:“义弘大人,怎么不管管你家的人快叫他放手!”义弘垂手而立,似感后背又一凛,侧转脸孔,瞥见顺庆果然悄临在畔,他移目而回,闷声说道:“我们的家臣,你知道的。从来想干什么,叫不住!”
“听话是给你面子,”藤孝又抬一掌按到幸侃额头,蹙眉说道,“不然连脸都没了。”
“不关义弘的事,”幸侃喉响噜噜地咕哝道,“我只是想帮你们捉住女巫而已。听说在西班牙,女巫被捉住是很惨的,呵呵呵……”
“嘴真硬啊,”秀吉正要恼掴一巴掌,但听幸侃喉间噜响骤急,连嘴也在噏动,似是有物将出。秀吉不安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你别吐痰过来呀!”
幸侃缓缓转脸之际,围住他身旁的每个人难免惴惴不安,纷道:“别唾我这边!”
我缩着脖儿正想:“你猜他吐谁”当下谁也想不到,幸侃突然仰面朝棚顶噗的喷出一大股浊沫。众愕之间,抬眼只见那些浊沫在空中漫洒开来,人们避恐不及。
幸侃见秀吉蹦跳着要躲,伸嘴唾去,劲气激冲之下,一大口痰将秀吉照脸喷倒。幸侃仰脖又霍一声,浓痰滚涌而出,朝四下里喷吐一圈,突然深吸长气,肥厚的身躯鼓涨变圆,蓬的弹开其畔几个分心忙着避痰之人。
我抬手遮头惊呼道:“吐痰了!大家快躲……”幸侃呵呵而笑:“下雨了,收衣服啦!”捏开我的嘴,往我口中正要吐入浓痰,不意后脑勺挨扇骨打了一下,转面瞧见那眼神疯狂之人举着金闪闪的折扇还要再打,幸侃唾他一口,噗的扑面而去。眼神疯狂之人连忙唰一声打开折扇挡在面前,哪料幸侃看似随口一唾,劲气奇强,喷得扇子破碎,眼神疯狂之人被溅了一脸唾沫汁儿,叫了声苦,转身就走,急促说道:“赶快点火,我要进里边自尽了。”
趁幸侃一时分神,我急使景虎所授手法甩脱掣箍,飞快跑去拉住眼疯之人,说道:“等等我!”眼神疯狂之人推开我,叫唤道:“快把女眷送出去,我要进里边自尽了。记住不要让人找到我尸体!这样他们就会一直纠结我到底死没死……”我掏出一颗“定神丸”塞他嘴里,说道:“没事了,别慌!你看,好几个高手挥甩着袖子过来掩护你了。”
眼神疯狂之人闻言欢喜道:“是吗”转头瞧见袖风激荡之影骤近,变色惊呼:“那不是我的人!”
随着呼飕荡袖飞扬,劲风猎猎骤疾。我只觉眼前一暗,棚内灯光纷灭。
最后一盏灯堪堪离壁坠落之际,有杆长影飕然飞投而来,将灯座嵌插在棚柱上。
伴着阵阵嗡震,杆上锐芒翻闪,显出“人间无骨”字样,撼然映入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