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许乃济石破惊天
十九世纪初,浙江钱塘许姓人家。亲兄弟七人,四中举人三进进士,时誉“七子登科”。堂兄弟九人,五人进士中式后,先后同框翰林院,一时惊动朝野,人赞“五凤齐飞入翰林”。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凤头”许乃济。
1836年4月27日,许乃济凤鸣九天,上奏道光帝:
鸦片,毒物,少用,可镇痛止咳精神振奋;常食,则涕泪交横手足委顿、缠绵在身挥之不去;再长,则面黄目痴气弱身虚,摇摇渐有欲坠之势,虽已知利害可身已不由己;再再长,则咬牙切齿手抓脚挠枯竭而去。的确是害人之物,所以先皇帝明令禁食。
可一百年来,此物愈禁愈多;严禁吸食,可食者愈众,现几乎是天下遍及;严禁种植,而夷人更奇货可居,获利更丰;利润丰则夷人更趋之如鹜。如此恶性循环之不止,臣不知此何时才是尽头。
如改此窘境,臣认为鸦片当放开买卖,鸦片入关,课以重税,仅许交换茶叶等实物,严禁白银交易。官员学子兵丁吸食者,当予斥责。民间吸食者,一概允许。
中国人口众多,年年岁岁繁衍不息,断无因吸食鸦片而造成人口骤减之势。任人间自种罂粟,种植即多,则价降;价降,夷人无所得利,无利润,夷人招亦不来。是否可行,还请圣上明断。
清宫养心殿。月光伴晨曦,柔柔而入。
“将萎之华,惨于槁木。”道光帝高屋建瓴,执一朵行将凋零的罂粟花,一步三跺浮想联翩:鸦片严禁愈严流弊愈大急请变通办理?许乃济,非凡人也。朕何尝不知,这毒物,腐人躯体,废家颓国。先皇明令严禁,然却愈禁愈多。许氏言语,有条有理。百多年来,如开放经营,照章纳税,亿两白银入我大清府库,何等沁人心脾!可一朝开禁,势若洪水,根本不顾,社稷难保,这如何是好?
此时,早朝行宫,乱如锅粥,大臣们心慌意乱,三朝元老潘世恩急翘首。
潘世恩,状元宰相,继曹振慵“多磕头,少说话”之衣钵,谨小慎微,难得糊涂。其门生穆彰阿看不过,朝其深揖,作势欲跪。
潘世恩激动,急切道:“穆大人折煞老朽也。”
穆彰阿乃镶蓝旗人,满人进士,甚得道光帝恩眷,潘世恩不敢小觑。
彰阿喜曰:“中堂吉祥。”
潘世恩再止,道:从来都是皇上吉祥,穆大人言重了,老朽受用不起。
穆彰阿看不起潘世恩,这老头,堂堂三朝元老,无甚功绩;官却做得如此之舒服。都快七十岁了,怎么还不殁呢。此人若殁,我这首席军机大臣是何等之舒服。想到这唾手可企之因果关系,彰阿有点儿兴奋,禁不住“呵呵”了两声。
“请问穆大人怎么看许乃济的鸦片驰禁论?”潘世恩不赞同鸦片放开,严禁尚不行;一旦放开来,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死于非命。许乃济竟上折子,不知天高地厚否。
穆彰阿双手合抱朝北一拱,道:皇上英明,全听吾皇万岁万万岁的。
哼!照我说,买卖鸦片者,就一个字,杀!卖者杀,买者杀,吸者杀,抓一个杀一个,逮两个灭一双,严刑峻法,看谁还敢!王鼎气自丹田涌,转向潘世恩,道:潘大人是不是也想吸一口?
“王大人,言重了言重了。潘世恩不喜王鼎刚直状,一说话就板起脸,好好谈嘛,大家都是汉人。
“呵呵,那王大人是严禁了;!”穆彰阿想和王鼎套近乎,他知道,王鼎可不能随便招惹,此人不但军机大臣,还东阁大学士,礼、户、吏、工、刑各部均待过,尚书、巡抚、总督也干了个遍,什么疑难案件,都逃不过其之法眼。其审浙江德清徐仉氏案,一巡抚四知府二同知四知县皆因受贿包庇悉数落网。太刚正不阿了,当今皇上都敬其三分,畏而远之是最好之择。
“此生只心,一贯如此!黄爵滋黄大人力主五户联保,一家吸食,全体株连。臣以为极好,不用重典,不足以畏人心。”王鼎一向看不起穆彰阿、潘世恩,整日笑嘻嘻,猜不透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一句话,不是一路货色。
“绝不能搞互保株连,吸食者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会引起民变。吾以为,杜本清源,对鸦片贩子,重法惩办,决不姑息;断绝对外贸易,毒物无以为继,则绝根株。王大人,黄爵滋黄大人曰‘夷人更甚,凡吸食者,皆被捆上竹竿放入炮膛,午时三刻,轰鸣而出’真有那事?”直隶总督琦善道。琦善应召而来,语气亢厉。
一哑嗓太监哑着嗓子喊叫:皇上驾到。众臣听音跪拜。
道光帝道:众爱卿,平身。许乃济奏请鸦片弛禁,众卿何议?
诸大臣面面相觑,都不敢“议”。
“穆彰阿穆爱卿?”
众人之目光“唰”一下聚向穆彰阿,首席军机大臣解决大清这第一难题,亦算针锋相对。
穆彰阿早有准备,成竹在胸,道:“启禀皇上,鸦片严禁还是弛禁,现还不能急于结论。放眼,重灾区当属两广,那里的事情只有当地的官员最清楚,何不把折子发往两广,促其相机行事,作的结论,再由皇上斟酌一二推向全国。”
众人一阵嘘叹,老奸巨猾的老东西,明哲保身滴水不漏呀。
道光帝想来此主意还真的不错,但不甚完美,且没有得出结论。就又问:潘世恩潘太傅呢?
潘世恩不知怎样回答才合乎圣意,羞的面红耳赤,可又不能不答,只好如实报来:“皇上,微臣彻夜踌躇彷徨,不得一计。微臣该死,全听圣意!”
道光帝想这倒是实话,朕何尝不彷徨。
王鼎奏道:“鸦片危害甚巨,非得严刑峻法,买者卖者兼惩,不杀不足以止洪流!”
道光帝看着王鼎:还是那个耿直侠义人。又看了看琦善,暗想:这一年,此督未进一言、未查一两;尔等醍醐灌顶乎!鸦片毒物,到底严、驰?若皂白不分、青红不理,点面俱到,肆意杀伐,那又血雨腥风,死人无数!可,有什么更好法子呢?现在,只能先听听广东的意思了。
鸦片驰禁折子到了广州,乐坏了两广总督邓廷桢,赶紧召集广东巡抚祈贡、海关监督豫堃、水师副督韩肇庆商讨。
廷桢道:“实话实说,人,我们杀过;货,我们越了。可这毒物还是如此之多。法子都用上了,该再怎么禁,我是没了主意。皇上让我们复议许乃济弛禁之折,很可能是也想把鸦片放开买卖,但关系重大,拿不定主意,投石问路来了。”
祁贡道:“既然严禁不通,那也只能放开来了,我大清好歹还能多赚些银两。”豫堃也点头附和。
廷桢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同了意,那我们就以大清江山社稷为重,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担天大之干系,向皇上奏明我等意向。只可惜了芸芸众生。”
韩肇庆暗想:屁话,向来冠冕堂皇,那鸦片,一箱抽一两,百箱取两箱,月钱三万六千金,好处都归了谁?总督大人最滋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