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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死寂，</p>
伊尔杭绕过大案，一把揪起司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p>
“你一个小小九品，这消息从何而来？”</p>
司狱吓的浑身哆嗦，</p>
结巴道：</p>
“下，下官管着大狱，从从从一个天地会女囚口中得知。”</p>
……</p>
“立刻带人犯，鉴别真伪。”</p>
兹事体大，</p>
一队八旗兵呼啸而去，呼啸而返，带回了涉案女囚以及相关犯人3人。</p>
前日，</p>
广州府衙出兵检查城中所有赌坊，抄回银资20余万两充作军费，赌客一个没抓。</p>
两广地区风气务实，</p>
官府和江湖的关系不是水火不容，而是互相合作并互相警惕。</p>
在没双方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可以以和为贵，大家各行其道，互相分润。</p>
衙役和帮会分子可以坐在一张桌上吃早茶。</p>
大家有钱一起赚，没必要喊打喊杀~</p>
……</p>
在官府眼里，</p>
天地会和白莲教不可同日而语。</p>
白莲教是千年造反专业户，冥顽不化。</p>
天地会更像是个商行，更在意扩张势力和敛财。</p>
然而，</p>
这次有点古怪。</p>
被查抄的一家赌坊居然手持兵刃拘捕。</p>
绿营兵调来火枪手，一轮齐射解决了问题，当场打死纹身汉子3個，其余人抓进大狱严刑拷打。</p>
……</p>
其中有1女犯，江湖人送一花名：雪里红。</p>
司狱眼馋，想亲眼瞧瞧有多红~</p>
结果，这娘们被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吓破了胆，以为起事的秘密败露了。</p>
痛哭流涕，主动交代了各方联合约定在除夕起兵的消息，司狱当时就吓尿了，连滚带爬来总督衙门禀报~</p>
这才出现了上面的一幕。</p>
……</p>
“制台，下官愿率水勇~”</p>
伊尔杭抬起右手，制止了水师提督关达官接下来的话。</p>
缓缓起身，整肃衣冠。</p>
抛下一句：</p>
“尔等稍坐，喝点茶。”</p>
然后匆匆走进后宅，召来了身份颇为特殊的一门客——伍秉鉴。</p>
简单叙述当前窘境后，问道：</p>
“伍先生，本官该怎么办？”</p>
数年前，伍家创办怡和行，刚长出翅膀，准备腾飞~</p>
就是被时任潮州关监督的普福（福成他爹）粗暴折断了，在这其中，李郁起到了间接作用。</p>
伍氏被抄家，3兄弟被斩首2人。</p>
只剩下伍秉鉴，多次辗转逃亡。</p>
最后搭上了总督伊尔杭，靠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生意头脑，为其操持海外走私生意。</p>
只能说，</p>
他命不该绝。</p>
伊尔杭今日找他，也是病急乱投医。</p>
……</p>
伍秉鉴听了，心中狂喜，表面冷静诚恳道：</p>
“主子别急，待在下想想，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办法的。”</p>
说罢，</p>
他也不客气，自己拽过一张椅子闭眼静坐。</p>
伊尔杭看他瘦削的脸庞大颗汗珠滚落，知他在剧烈思考，并不催促，而是安静等待。</p>
时间缓缓流逝，</p>
一刻钟后，</p>
伍秉鉴睁眼，眼神犀利：</p>
“在下有一策——联土铲客，逼客铲潮。”</p>
“胡扯。如此一来，本省岂不大乱？”</p>
“商场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乱就乱吧，乱了好，我们头疼，吴军也头疼。”</p>
伊尔杭很纠结，他本能感觉这条计策的不确定因素太多。</p>
遂追问道：</p>
“联土铲客？”</p>
“总督衙门出面，给粤西的广府士绅开放捕杀客仔的权限，他们自然会积极的抢夺土地、水源。广东民间三分天下，潮广客，纳了投名状，广府人就彻底绑上朝廷战车。届时，就算有的人想跳车投吴，怕是吴都不敢收。”</p>
伊尔杭又反问道：</p>
“逼客铲潮呢？”</p>
“让嘉应知州出面，号召客勇东进配合官兵剿杀潮州佬，潮州赏给他们一块平原。从此他们就不是客，而是主。”</p>
“客家人和潮汕人，似无大龃龉，会听从官府吗？”</p>
“试试好了，即使客家人不从，官府也没有损失。还能消弭一部分因马总兵屠杀赣南客家人带来的坏影响。”</p>
……</p>
伊尔杭半天没说出话。</p>
心想，眼前这位是个贾诩啊。</p>
挑动各方血拼厮杀。</p>
上钩，官府正好借势，拉一打一，不上钩也没损失。</p>
见伊尔杭沉默，离开。</p>
伍秉鉴继续翻看账册，心中激荡。</p>
他想站上越秀山顶狂呼：</p>
“古有伍子胥，今有伍秉鉴！”</p>
“广东负我伍家，我伍秉鉴一定要讨回公道。杀，杀的越乱越好。”</p>
……</p>
谋，其实简单。</p>
断，才是最难的。</p>
谋士只管出计策，现实情况瞬息万变，往往未必会按照计策去走。</p>
做决断，承担后果的是主公！</p>
伊尔杭回到大堂，坚定的宣布了八字计策“联土铲客，逼客铲潮“。</p>
既然有总督背书，众人火速行动。</p>
广州府出面邀请周边士绅给他们开委任状。</p>
村村有团练，乡乡有团练~</p>
可以自己打造兵器，也可以向广州府购买，反正武库里储备了大量的刀枪矛盾。</p>
对于自身有功名在身且和朝廷捆绑较深的士绅，亦可售卖少量火器。</p>
……</p>
伊尔杭一开始也颇为犹豫，</p>
擅自开放团练，事后朝廷追究起来，自己只怕是要去宁古塔堆雪人。</p>
但伍秉鉴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担忧：</p>
“您还没看出来吗？朝廷在南方的秩序已经崩溃了！”</p>
见伊尔杭表情痛苦，沉默不语，他又低声说道：</p>
“闽浙总督王亶望首鼠两端，早就和吴国眉来眼去了。”</p>
“你怎么知道的？”</p>
“闽浙总督衙门出面在广东市面上大肆购买硬木，然后一转手再卖给吴国水师，赚的盆满钵满。这根本不是秘密。”</p>
“如此大事，为何就本官不知道？”伊尔杭尖叫起来。</p>
伍秉鉴苦笑：</p>
“福州那么多衙门都保持沉默，您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沉默。我大清自有国情。”</p>
伊尔杭自言自语，抱着脑袋：</p>
“唉，唉，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p>
他最终被迫接受了现实，朝廷对两广鞭长莫及。</p>
……</p>
腊月里，</p>
奉总督之命，广州周边州县的精兵和库银陆续转移至省城，包括粮食~</p>
巡抚赵士生站在城头，眺望江面。</p>
问出了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p>
“为何这半年，世面上没有暹罗大米了？”</p>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p>
总之，海外大米断绝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米价攀升，</p>
两广地区，一石米已经卖到3两5。</p>
而在北方，一石米的价格已到4两。</p>
一场巨大的粮食危机正在形成，造成危机的因素很多很多：</p>
暹罗大米不入朝只是其中一个。</p>
江西粮食收成大减，也是一个。</p>
吴国控制了茶丝瓷，控制了传统商业繁荣区域，造成了北方商业凋敝，士绅无处投资获利。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囤粮。</p>
数千年历史，</p>
粮市一直是资金的最终避险池。</p>
……</p>
虎门寨。</p>
腊月28.</p>
广东水师20余艘大型战船，70艘小船驶出水寨，沿近海航行。大型战船为水师兵勇驾控，小型船皆由疍民驾控。</p>
目标——潮州府！</p>
冬季寒风凛冽，海浪颇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