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失陷，震撼全省。</p>
尤其是珠江流域尚在清廷实控下的州县，心惊胆战。</p>
很快，</p>
各地就迎来了吴军的飞马传檄。</p>
皆为2骑一组，穿县逛乡，大声吆喝后贴出告示，虽入敌境，鲜有阻拦。</p>
……</p>
前礼部主事、现御封广东团练大臣、肇庆府开平县人士，文元德焦灼不安，在花厅里来回踱步。</p>
最正宗的凉茶也压不住心火。</p>
“本官问你们，各地汛兵、团练为何不捕杀？”</p>
“这~”</p>
众人王顾左右而言他~</p>
文元德见状，长叹了一口气，遂不再继续追问。</p>
“你们都辛苦了，下去吧。”</p>
……</p>
自己是礼部官出身，但不代表迂腐。</p>
传檄而定，是取得战场绝对优势一方才有资格玩的花样。</p>
现在，</p>
谁敢公然截杀吴军传檄骑士，就等于狂扇李某人的白脸。</p>
贼子一怒，伏尸百万~</p>
待广州吴军主力开过来，报复杀人如同割稻子一般。</p>
文元德颓然，坐回椅子。</p>
闭着眼睛感慨道：</p>
“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先烂。”</p>
“也不怪他们，吴军如此凶悍，经制之兵都挡不住，何况乌合之众呢。”</p>
“本官最缺的就是时间~假如老天爷再给我一年，不，三个月也好啊。”</p>
……</p>
半个时辰后，</p>
文元德派亲信家人携亲笔书信，去梧州府，通过当地驿站，迅速送至河南南阳府。</p>
他想提醒乾隆：</p>
南方局势糜烂的比皇上您预料的还要快！</p>
乱世，当用重典。</p>
乱世，当下狠药。</p>
乱世，要不拘一格起用人才。</p>
我大清的那些祖宗之法最好先放放。</p>
……</p>
文元德的书房里，供着一尊观音像。</p>
此时他虔诚的跪在观音像前，</p>
口中念念有词：</p>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一定要让吴军东征，去打惠州、潮州。或者让吴军西征，打广西也是极好的。”</p>
“吴军火烧越秀山观音阁，是对菩萨的亵渎。信男许愿，待光复省城，一定出资重修观音阁，新阁高5层，外刷金粉。”</p>
……</p>
默默祈祷完毕，</p>
他起身，再次手掌合十念念有词。</p>
又来到院子，</p>
用自己的衣袍给坐落在院子一角的泥塑土地爷，擦拭前几日落下的灰尘。</p>
又是一番许诺~</p>
回到书房，</p>
文元德又召来管家，</p>
询问：</p>
“上个月给本官抽出上上签的那位先生，可知他家在何处？”</p>
“回老爷，小的认识他家。”</p>
“拿10白银，添作卦资。”</p>
“是。”</p>
……</p>
忙碌完这一连串虚无缥缈的事，</p>
他换上崭新的官袍，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走向花厅。</p>
花厅内，</p>
四邑士绅、团总、族老齐聚一堂，等待主心骨。</p>
作为一个事业略有小成的中年人，文元德其实什么都不信，但又什么都信点。</p>
个中理由很难解释~</p>
甚至说出来，听者会尴尬的发现这些理由明显自相矛盾，左右互搏。</p>
总之，</p>
人活到这个岁数、走到这个高度就很能理解老文的心境。</p>
好比诗词歌赋，</p>
少年初学，浅尝字面意义，等人到中年猛回首才会泪流满面。</p>
……</p>
所谓广府四邑（恩平、新会、新宁、开平），</p>
实际上是以谭江为中心，周围山势环抱，形成的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区域。</p>
抛开行政区划，</p>
4县语言相通，人种相同，文化一致。</p>
所以，</p>
很容易实现同进退，同荣辱。</p>
后来，</p>
也有加上鹤山县，称作五邑。</p>
还可以加上赤溪，称作六邑。</p>
但是，四邑的说法最正宗。</p>
总的来说，四邑文化既保守又大胆。</p>
保守是指：</p>
他们坚持了各类传统民俗，各种祠堂，团结排外。</p>
大胆是指：</p>
很多四邑百姓漂洋过海，落叶生根，以至于四邑话成了唐人街的最常见语言。</p>
……</p>
走到花厅偏门，</p>
文元德再次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陡然升高了几寸。</p>
一撩袍角，</p>
迈着四方步走进花厅。</p>
议论声，戛然而止。</p>
众人齐刷刷拱手：</p>
“拜见文大人。”</p>
“诸位免礼，请坐，上茶。”</p>
所有人都在打量主心骨的表情、琢磨其语气。</p>
……</p>
重压之下，</p>
文元德不慌不忙，尝了一口茶，评论道：</p>
“世人皆说武夷山茶好，依我看，广东的茶叶丝毫不逊色嘛。诸位，尝尝？”</p>
众人哄笑。</p>
文元德放下茶盏，摘下顶戴递给下人。</p>
向北虚空拱手，高声道：</p>
“本官在南阳府时，皇上精神矍铄，对我说，不要急，不要慌。这场仗哪怕打上5年，10年，20年，大清终究是赢家。”</p>
“诸位，可知为何？”</p>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开口。</p>
文元德陡然高声：</p>
“因为汉人总是会内乱。”</p>
“吴逆之朝堂多是江浙人士。江东鼠辈不用别人撺掇，自己都能分出几十个派系，互相攻讦。论团结，我们老广才是天下标杆。”</p>
“所以，本官大胆断定，吴，必是第二个南明。”</p>
……</p>
新会团总起身，拱手问道：</p>
“敢问文大人，我们又该如何？”</p>
“打！和吴贼打！败1次，2次，10次都没什么，500万老广团结一心，试问天下谁人可敌？”</p>
众人热血沸腾~</p>
文元德又说了一通：</p>
凡广府人士，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东西南北，总之大家拧成一股绳，守住土地，守住祠堂云云。</p>
……</p>
眼看着花厅的气氛，越发热烈。</p>
文元德又不失时机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p>
“肇庆府给咱们送来了800杆火绳枪，广西方面也支援了老夫2000杆。”</p>
广西巡抚和文元德曾为礼部同僚，关系尚可。</p>
当然了，</p>
大人物做事都是公心居先，私人友谊只是小小因素。</p>
广西巡抚赠枪，主要是希冀粤西团练拖住吴军。</p>
因为，</p>
广东全境沦陷，</p>
下一个，很可能就轮到广西了。</p>
……</p>
广西官绅也在祈祷吴军的兵锋暂时不要指向自己，打湖南，湖南人粮多！打福建，胡建人能吃！</p>
不过，</p>
也有人忧心忡忡，</p>
江南人嗜甜。</p>
咱广西恰好甘蔗多。</p>
说不定会招来吴军，狂砍我们的甘蔗。</p>
所以，</p>
吴军攻略广东全省之后到底先打谁，也很难讲的。</p>
……</p>
文元德做事还算公平。</p>
恩平、新会、新宁、开平、鹤山5县团练，各自分得火绳枪500杆。</p>
还颇无大儒气度的带领众人拜关公，增加集体归属感。</p>
激励之话语也颇为露骨：</p>
“诸位，乱世出英雄。”</p>
“我文某人虽受朝廷厚恩，但也没忘了我乃四邑人，绝不会做那吃里扒外的事。组织团练，既为朝廷，也是为咱们自己人。”</p>
“诸位都是明白人，要想大声说话，手里得有兵！”</p>
“我老文，今日实则僭越了。”</p>
众人心中颇为激荡。</p>
齐刷刷起身，一拱手到底。</p>
老广还是团结的！</p>
文元德在心里狂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