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边欢声笑语一片赞叹不一样, 楚雯嘉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她这一掌心的汗……她被顾棠带进去了。</p>
……她紧张的完全入戏了，她在害怕顾棠——不不不, 害怕顾棠演的角色？</p>
这怎么可能！</p>
楚雯嘉十八岁就开始在片场演路人甲, 到现在二十七岁, 她已经演了整整九年了，她怎么可能被一个新人压制？</p>
一定是她状态不好！</p>
楚雯嘉凑了过去, 笑道：“没想到顾棠演技这么好, 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p>
洛泽毫不犹豫翻了个白眼, “没必要, 真没必要。”</p>
楚雯嘉神色一暗, 道：“这么演的确加深了冲突，节奏也快了，但是背景还没展开，观众会不会看得一头雾水？”</p>
她这在暗示自己的角色下线太快，顾棠听明白了，按照她的意思改编下来, 楚雯嘉这个角色其实就是个炮灰, 炮灰要交待什么背景？</p>
显然导演也是这么想的，“先把后头几场戏拍出来我看看。”</p>
楚雯嘉坐在桌边, 看着桌上的毒酒，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我不信！我要见陛下！陛下怎么可能赐死我！我伺候陛下多年！我是府邸里的老人！”</p>
顾棠站在她旁边, “娘娘, 没有陛下的意思，谁能从库里领出来毒酒？您这又是何必？乖乖把酒喝了，死后也有体面——”</p>
她微微一顿, 笑得像个实打实的反派。</p>
“您想好，这酒就一杯，若是您给打了，谁也没法再领第二杯出来，那就只能是太监动手了。勒死的人脸上可不好看，您也是见过的，面色青紫，连舌头都收不回去，身上控制不住要脏了裙子的，到时候不仅是您尴尬，伺候您的宫女太监还得给您清理干净了。”</p>
“您好歹是个妃子，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脸面，还有小公主呢，要是叫小公主知道您连便溺都控制不住，她该不喜欢您这个母妃了。”</p>
楚雯嘉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我是被人陷害的！你是知道我的，当年咱们一起伺候太后娘娘的，我是最心善的，我怎么可能怠慢太后娘娘？我——”</p>
顾棠转头看了眼天色，道：“动手吧，天色渐黄昏，天黑了死人可不好。”</p>
“不——”</p>
太监上前止住人，捏着楚雯嘉的下巴，把毒酒给她灌了下去。</p>
楚雯嘉又哭又吐的，还不住的抠喉咙，只是皇宫大内的毒酒哪儿是那么好吐出来的？不过几个呼吸，她就倒在地上开始挣扎了。</p>
顾棠扫了她一眼，“把刘妃娘娘抬到床上去，免得蹭脏了衣服，别叫旁人以为咱们怠慢了主子。太后娘娘的规矩是最好的，别叫人误会太后娘娘。”</p>
楚雯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顾棠拿了桌上的红纸跟剪刀，慢悠悠地在剪窗花。</p>
“您还记得春花吗？”顾棠幽幽的声音响起，嘴角翘了起来，“当年您跟奴婢还有春花三个人一起进宫，后来……春花死了，您得太后赏识去伺候陛下，奴婢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待着……”</p>
“你、你嫉妒我能伺候陛下！”楚雯嘉说得断断续续，语气里满是仇恨，“你嫉妒太后让我去伺候陛下！你嫉妒我成了主子，你还是个奴婢！”</p>
顾棠嘴角翘了起来，“娘娘，您这话可不敢乱说。奴婢是太后身边的姑姑，是宫里的大宫女，奴婢的命都是太后娘娘的，奴婢从来不敢起那个心思。”</p>
“你就是嫉妒——”楚雯嘉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又不甘心的挣扎两下，终于没了气。</p>
顾棠依旧慢悠悠的剪好了窗花，是三个小宫女手拉手在春天的御花园里的景象。</p>
小人都是圆脸，配上大红的花朵显得特别喜庆。</p>
顾棠站起身来，把窗花放在了楚雯嘉脸上，“我嫉妒你什么？”她小声道：“我嫉妒你蠢？我嫉妒你笨？我嫉妒你死的比我早吗？”</p>
她静静看着楚雯嘉，死人是没有呼吸的，大红色的窗花贴在她长白的脸上一动不动。</p>
“刘妃娘娘薨了，上报吧！”</p>
“卡！”齐导觉得他从来没有喊卡喊得这么带劲过，不仅如此，他还兴奋地搓起了手手。</p>
“非常好！非常好！”齐导原地转了一圈，“叫太后皇帝都来上妆，今天第一集就能拍个粗剪版本的！”</p>
楚雯嘉一把将脸上的窗花扫了下来，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恨不得把这窗花直接撕碎了！</p>
顾棠余光看见她不太善良的脸色，心想她这就受不了了？上辈子他们指责原主不学无术，仗势欺人，还煽动粉丝围攻她的时候，怎么就能装得好像个人似的？</p>
再说这可是正儿八经演戏，演技不行就是不行，昨天她也是这么对洛泽的，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行了？</p>
楚雯嘉走了过来，克制着内心的愤怒，道：“这么演……没有前因后果，一看就是诬陷啊。”</p>
“你看出来了？”顾棠如释重负道：“这的确是诬陷，太后跟皇帝两个人博弈，无辜的妃子遭殃，中间审讯的部分留白，究竟是什么东西犯忌讳也没说，苏姑姑从刘妃宫里找到什么也没提，这一切都是在暗示：这是诬陷，刘妃死的冤枉。”</p>
楚雯嘉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借口，就这么被反驳了回去，理由正当的让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p>
齐导点头笑道：“的确是这样，污蔑、冤枉，没有证据，上位者打架波及无辜，这样的开头的确是非常有代入感的。就这么拍！”</p>
楚雯嘉又躺在床上装死人，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心梗了，刚才导演说的什么？</p>
今天就要把第一集的粗版剪出来，那就是说现在拍的镜头要用在第一集里，也就是说，她第一集就死了！</p>
她第一集就得下线！</p>
楚雯嘉狠得牙痒痒，不由自主握住了拳头，齐导眉头一皱，“楚雯嘉，不要动！算了，你起来吧，反正是试戏，没你也可以。”</p>
楚雯嘉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过她还是起来了，她现在这心情，可没法坦然的演死人。</p>
顾棠在桌边坐着，眸光看着床上的刘妃，眼神飘向了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p>
很快门口传来了声音，是洛泽演的小太监进来了，他怯生生在门口问道：“可是苏姑姑回来了？”</p>
顾棠被从回忆里拉出来，道：“是我，你们都出去，你进来。”</p>
两个太监出去，洛泽低着头从门口进来，走到了顾棠面前，站住不动了。</p>
顾棠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捏了捏又揉了揉，直到他手腕上有了红痕才放开，“怎么又瘦了？我走了之后，你就没好好吃过饭不成？”</p>
洛泽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又扫了一眼床上的刘妃，“姐姐，刘妃总欺负我。”语气里已经有了点狐假虎威的得意了。</p>
“是刘妃娘娘。”顾棠强调一遍，“她就算薨了也一样是主子，礼不可废。”</p>
“过来。”顾棠伸手一拉，洛泽就坐在了她怀里，顾棠的手从他的衣领子里伸进去，很快，洛泽脸上就红了。</p>
“姐姐，别，外头还有人。”</p>
顾棠嘴角一翘，“你在宫里乖乖的，记得规矩，只要守规矩，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我很快就能回来了。”</p>
“太后娘娘要回来了吗？”洛泽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p>
顾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轻笑道：“太后娘娘已经去礼佛一年了，再不回来，朝中难免有人要说陛下不孝了，太后娘娘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让陛下德行有亏呢？”</p>
镜头移开，齐导又喊了一声“卡”，他兴奋地连脸都红了，“太好了！太好了！”</p>
顾棠演得好，洛泽被她带着也有了演技，眼角带着泪光，脸上还有红晕，一个被欺负的小太监的形象简直是跃然纸上了。</p>
她这个咖位，不像几位主演，是提前说好片酬的，也不像其他戏份不多的龙套，是一个经纪公司打包送来随便用，不管多少人，反正加起来算工作时间，三个月十五万的那种。</p>
楚雯嘉虽然签了合同，但是是按照一集20万的价格来的。</p>
也就是说，成片里，她每出镜40分钟，就有20万拿。但是按照现在这个状况，就连演尸体的时间都算上，她也就最多十分钟的戏，就是……五万？</p>
她一个二线演员，还是实力派，演个炮灰？</p>
楚雯嘉眉头一皱，找了隐蔽地方给杜威电话去了。</p>
“杜哥，这么下去不行啊，我原来是女三，进组之后成了女配，现在直接成了炮灰，一集就下线，那我还不如不演呢。”</p>
杜威道：“你先别着急，定下来了没有？我去找人问问。”</p>
“通宵写的剧本，现场改的台词。”楚雯嘉没好气道：“顾棠一定砸了不少钱！”</p>
一听这话，杜威就道：“她砸钱她就是投资商了，导演肯定是要考虑投资商的意见的。行了，你把新剧本给我发来看看，我琢磨琢磨，下午去找剧组。”</p>
那边很快就又补拍了两个场景，一个是顾棠跟太后的。</p>
“娘娘，话已经递出去了，相信陛下很快就会接您回宫了。”</p>
太后叹了口气，“他从我肚里出来的时候那么一点点，软软的，天天冲我笑，他父皇刚去的时候，我们两个每天抱在一起哭……什么时候我们母子要离心至此，要这样试探了？”</p>
“娘娘放心。”顾棠道：“陛下只是一时岔了念头，他早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的。”</p>
“委屈你了。”太后转身看着顾棠，“让你跟个太监……”</p>
“不委屈。”顾棠摇了摇头，“小平子的确是皇宫里最好看的太监，再说奴婢是娘娘身边的大姑姑，他不过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是奴婢欺负他。”</p>
“你呀。”太后转过身，看着天上的白云，“你这样通透的人，我是不舍得把你给皇帝糟·蹋的。”</p>
再一个场景就是皇帝叫了洛泽过去，“平公公，委屈你了。”</p>
导演很快就把这几个镜头剪好了，中间没什么过度，看着稍显生硬，但是感觉已经出来了。</p>
“节奏快得飞起啊。”齐导叹息，“母子成仇，栽赃陷害，苏姑姑跟平太监看着是强权压迫，其实互为卧底——很好！就这么拍！”</p>
“头一集里就好几条线了。”总编剧翻着他的笔记本。</p>
“先是主线，太后跟皇帝夺权。下来刘妃被无辜灌了毒酒，会不会有人帮她报仇翻案，这又是另外一条线。苏姑姑言语中透露的消息，会让观众好奇她当年跟皇帝是怎么回事儿。最后还有这一对互相卧底的假夫妻，两人是在患难里生出真情，还是一个害死一个呢？”</p>
总编剧想起他家里还在磕总裁X小娇夫CP的女儿，不由得又叹了一声，“看着是感情线，表面上也甜甜蜜蜜的，实际上有毒啊。”</p>
齐导也笑了一声，“对，就是她们说的玻璃渣里抠糖。”</p>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楚雯嘉的经纪人杜威到了剧组，先跟导演监制等等人打了招呼，又拉着楚雯嘉到了角落里。</p>
“一会儿我代表你去谈，但是咱们两个得先说好，你最近名声不太好，又被欧明钦连累，女三是跟肯定没有的，最多也就是争取一个女配。”</p>
楚雯嘉心中暗恨不已，道：“导演估计还得改一改剧本，我想要一个至少能活到中期的角色，出场时间不能少于10集。”</p>
杜威道：“十集？我尽量吧。”</p>
这边杜威找了导演说话去了，齐导一看就是不太高兴，他这正满脑的新点子想往里头加，而且要跟原来的主线融合在一起，这被人打搅，他能有好脸色就见鬼了。</p>
两人进了小办公室，杜威道：“我们雯嘉，一开始来试镜的时候是梅嫔，是六皇子的生母，开机之后梅嫔换成了刘妃，现在一集就下线，我能理解齐导是为了电视剧好，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p>
齐导不太高兴。</p>
其实要是站在中立的角度来说，楚雯嘉一个月三连降，抛开她自己作死的原因，的确是有点惨，但是问题是你总不能要求齐导抛开自己的立场，帮着楚雯嘉说话吧？</p>
真要这么说，楚雯嘉也不该为难导演，叫经纪人来加戏啊。</p>
齐导沉着脸道：“都还是试戏，最后的剧本还没定下来。”</p>
杜威笑着递了个烟过去，“要么给我们换个角色？既然剧本还没定，我们雯嘉演技很好的，演什么都行！”</p>
这话要是昨天，齐导就信了，但是今天……看见顾棠之后这么一对比，楚雯嘉就有点看不上眼了。</p>
齐导道：“到这个时候，除非加新角色。”他看着杜威挑了挑眉毛。</p>
加戏加角色不是不行，一般的导演都会留点余地，比方投资商想要加人，又或者要加几个还人情的小角色。</p>
也有可能是忽然有了特别好的主意，就像顾棠那样的。</p>
但是楚雯嘉三个都不靠啊，她不能带资进组，齐导也不欠她人情，她也不是什么特别有特色，不可或缺的演员。</p>
而且才搞了个□□，总之比权量力，齐导态度还挺强硬的。</p>
“她现在这个角色，戏份的确不多，但却是个关键人物。”齐导道：“她是主线的□□，后头还能再引出一条暗线，比方她的亲人想给她报仇什么的。”</p>
“这个好！”杜威立即接了上来，“不如把刘妃这个角色给别人演，让我们雯嘉演刘妃的亲人，进宫报仇，观众都喜欢看这个。”</p>
齐导挑了挑眉头，“这条线不一定有。”导演是的确想过这条线的，主线是母子夺权，再加进来一条报仇线也不显得突兀。</p>
可关键问题是导演还没想好这条线是走朝堂还是走后宫，加进来的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现在杜威明晃晃的要加戏，这就让人非常不舒服了。</p>
总之楚雯嘉还没到能让人为她专门加戏的地位。</p>
里边在谈事情，楚雯嘉在外头等着，那边顾棠跟洛泽拍完戏，两人脱了戏服卸了妆，打算回酒店了。</p>
三人打了个照面，楚雯嘉嘴角一翘，笑得有点紧张，“我经纪人来了。”</p>
顾棠看了看里头，道：“说起来我也得叫计子秋来一趟，我这还没签合同呢，谢谢你提醒我。”</p>
楚雯嘉又被噎了一下，里头传来杜威的声音，“雯嘉，你进来一下。”</p>
楚雯嘉松了口气，急忙推门进去，洛泽眉头一皱，道：“她真是没话也要找话说，打个照面点点头不好吗？”</p>
这种人顾棠也见了不少了，心思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利用别人不会当众翻脸的心情，硬凑上来营造一种我们关系很好的假象。</p>
顾棠跟洛泽上了电梯，往酒店高层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