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p>
小卫子把齐王爷扶了起来, 这么一闹腾，齐王爷的酒是彻底醒了。</p>
他把头一扶，装做头疼的样子, 坐到了椅子上, “这都是怎么回事儿！”</p>
顾棠看不起这样的人。</p>
他想让顾三娘当王妃, 顾三娘身份不太够，然后呢？他连争都没有争过, 他做的所有努力, 就是娶了原主, 然后通过害死原主来叫顾三娘上位。</p>
可顾三娘都能当继妃, 直接叫她当正妃又能有多大难度, 是要命的事情吗？</p>
最后的确是要了原主的命。</p>
现在呢？出事儿又要装傻。</p>
“我也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顾棠怒道，她也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p>
顾棠跟齐王爷坐着，周围站着丫鬟跟简嬷嬷，顾三娘就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p>
被这一群人围着，顾三娘的眼泪跟不要命似的往下掉, 浑身抖得厉害。</p>
要说伺候王爷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棠带她来王府是干嘛的？就是来伺候王爷的。甚至顾棠的那几个丫鬟，顾三娘觉得她们也都做好了伺候王爷的准备的。</p>
但是……没过明路, 还被人围观，真的不行。</p>
她这步棋走错了。</p>
三月的晚上, 还是有点凉的, 顾三娘很快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哭声也渐渐控制不住了。</p>
简嬷嬷上前用帕子垫了手，抬起顾三娘的脸，道：“这不是我们的王府的丫鬟, 这是娘娘的陪嫁？该怎么处置，全凭王妃娘娘的意思。”</p>
虽然有最后一句话兜底，但是前头那一句火上浇油的意图太明显了，这就是告诉顾棠，这是你的丫鬟生事儿，是你没管好！</p>
顾棠借着劲儿发作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她死死盯着顾三娘，“你求我母亲，你求我，说要跟着我来王府帮我，你就是这么帮我的！”</p>
“我让母亲给你取了名字，我跟父亲提议把你记上族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p>
“顾三娘！你不配用梨这个字！”</p>
“不是。”顾三娘死命摇头，“不是我想来王府的——”她下意识去看王爷，可是齐王爷手扶着头，眼睛都是闭着的，明显是打算全程装傻了。</p>
“去端碗醒酒汤来，王爷喝多了。”很有眼色的小卫子插了句话，不仅打岔，还帮着齐王爷洗白了一遭。</p>
“顾三娘？”简嬷嬷也跟着重复了一遍，“这是您的妹妹？庶妹？”</p>
简嬷嬷表情严肃，拉着跟她一起来的小丫鬟，小声道：“去请太妃。”</p>
顾棠冷笑一声，“去拿个单子来给她裹上，都不嫌丢人！把外头的衣服，还有地上的毯子都撤了，烧干净，烧成灰那么干净！就在院子里烧，让我看见！”</p>
下头人赶忙去做了。</p>
简嬷嬷这才道：“天色已晚，明儿还要早起，您二位不如先歇息了吧。”</p>
顾棠没理他，直到院子里有火光亮起来，她才又收回视线，语气平静了许多，她扫了一眼隔壁的王爷，再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三娘，“说吧，怎么回事儿？”</p>
“我——”顾三娘犹犹豫豫的，她也不是傻子，王爷一言不发就代表了他的态度，叫顾三娘格外的心寒，“我、我在门口看着，王爷忽然进来，许是认错人了，把我认成了大姐姐，然后——”</p>
“然后你就一点没挣扎，就从了他？”顾棠冷冷道。</p>
“我叫了的！我真的叫了的！大姐姐你信我！可是王爷劲儿大，我挣扎不开！”</p>
“你这话里有两个破绽！”顾棠起身，走到顾三娘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第一，王爷不可能认错人，他要是把你当成王妃——”顾棠故意一顿，“那个王爷会这么不尊重王妃？在正屋的门口成事？你这是看不起谁？”</p>
顾三娘又是一抖。</p>
“第二。”顾棠两步走到了齐王爷身前，渣男贱女自然是都要清算的，她从来不厚此薄彼。</p>
她把齐王爷拉了起来，又把人推了出去，又拉了回来，速度极快。齐王爷瞪圆了眼睛，涨红了脸，想挣扎但是毫无反抗之力，在她手上乖得跟软面条似的。</p>
侮辱性极大，杀伤力极大。</p>
屋里一群下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齐王爷记恨。</p>
“你挣扎不开？王爷要是真的喝醉了，他必定没有力气，你推他了吗？你没有推他。你叫了吗？你也没有叫。不然这一院子的人都是聋子不成？”</p>
顾棠又把齐王爷好好的放在了椅子上，“王爷，得罪了。”</p>
齐王爷现在理解方才顾三娘是个什么心情了，他也开始抖了，他后悔极了。</p>
顾棠又坐到了椅子上，“你明白了吗？你的两个理由是矛盾的。王爷要是真的喝醉了，你必定能挣脱开来，他要没喝醉……他又怎么会认错人？他要是没认错人——”</p>
顾棠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一声冷笑之后，当事男女又出了一身冷汗。</p>
顾三娘抖得越发厉害了，“大姐姐——”</p>
话说到一半，门帘子被人踢开了，齐太妃来了。</p>
齐太妃四十出头，是个方脸，因为孀居的关系，就是这样喜庆的日子，她也穿的是墨绿色，头发明显是放下来又梳的，想必简嬷嬷去叫人的时候，她已经躺下了。</p>
这个时机也很巧啊，简嬷嬷进屋了好一阵子才去叫人，虽然说是先确定了顾三娘的身份，但她总觉得简嬷嬷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不让齐太妃好好休息。</p>
顾棠站了起来，颤抖着叫了一声，“太妃。”虽然没有加成了，但是演技还是在的。</p>
齐太妃看了一圈，坐下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又是个爬床的丫鬟？”她看着简嬷嬷，“就为这种值得请我过来？”</p>
简嬷嬷道：“这是王妃的妹妹。”</p>
齐太妃又去看顾棠，顾棠道：“庶妹，求着我说要伺候我的妹妹。”</p>
顾三娘抖得更厉害了，“不、不是的，是夫人叫我来的，我——”</p>
她说得颤颤巍巍的，语速又慢，齐太妃早就不耐烦了，“这有什么可说的？”两人衣衫不整，地毯缺了一块，外头还烧着东西，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p>
“我儿只去了外衣，她脱得——”齐王妃扫了一眼，虽然裹着床单，但是后颈露出来一小块，该是系着肚兜带子的地方什么都没有。</p>
“连小衣都不在身上，这还有什么可说的？”</p>
顾三娘现在后悔极了，她不应该被怂恿，她不应该憋着气，她不应该破坏了顾棠的洞房花烛夜，这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p>
顾三娘磕起头来，只要撑过这一遭——</p>
“简嬷嬷！”顾棠忽然叫了一声，“去给她把床单拉紧！这屋里就一个王爷一个太监，她这么大的动作，是给谁看呢！”</p>
顾棠说的时候就用余光留意着齐太妃，她果然有要阻止的意思，所以齐太妃知道简嬷嬷是个男人。</p>
但是这话没什么可反驳的地方，屋里就这么几个人，主子是不可能动手的，顾棠的丫鬟还都是没出阁的姑娘，下来就一个太监一个嬷嬷了，所以还真的只能简嬷嬷去。</p>
简嬷嬷手劲儿也不小，上前一脸嫌弃给顾三娘拉了床单，“自己拉好！一点廉耻心都没有！”</p>
顾三娘又嘤了一声，叫齐王爷听在耳朵里有点心疼，又有点庆幸，他道：“天色已晚，明天还要进宫谢恩，不如早点休息？”</p>
听见这话，屋里所有人都不满意，当然敢直勾勾地看他的，就只有齐太妃跟顾棠了。</p>
尤其是齐太妃，这话太过于和稀泥了。他在洞房花烛夜当着人家的面先跟个丫鬟睡了，这算怎么回事儿？</p>
王府也没少了他的通房丫鬟，就少这么一次？还是在大门口。</p>
想叫顾棠满意，肯定是得处置这不要脸勾引他的小贱蹄子啊！</p>
齐太妃摇了摇头，她先厉声道：“王府的规矩，下人敢主动勾搭主子，发现了就是大罪，尤其是叫主子误了正事儿的，打一顿发卖了都不为过。”</p>
说完这个，齐太妃声音缓和了许多，又跟顾棠道：“不过这人是你带来的，我们不好越庖代俎，你想这么处置？”</p>
顾三娘抖啊抖的，连身上裹着的床单都起了水波纹。</p>
“这不是个什么大事。”顾棠沉静下来，慢条斯理道：“她……赶出去是不能赶了，简嬷嬷，王府里头下人犯了大错该怎么处理？”</p>
简嬷嬷毫不犹豫，张口就道：“宫里的规矩，宫人犯了大错是去浣衣局的，王府沿用宫里的规矩，去浣衣房。”</p>
顾棠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顾三娘。</p>
“毕竟也是伺候过王爷的，也不好叫别人笑话她。可我这儿是容不下她了，叫她去内书房当个丫鬟吧——”</p>
顾棠一顿，又问简嬷嬷，“内书房一共有几等丫鬟？”</p>
简嬷嬷各种规矩背得极为熟悉，“三等，大丫鬟每月二两银子，屋里伺候，一等丫鬟每月500文，做些整理打扫的活儿，二等丫鬟每月300文，打扫院子提水。”</p>
顾棠扫了顾三娘一眼，“叫她从二等丫鬟慢慢做吧。”</p>
顾三娘又抖了抖，但是心里还是生出些死里逃生的喜悦的。王妃住正院，王爷的屋子就是内书房了，这里头住的都是通房丫鬟。</p>
等她过去……再好好伺候王爷，以后未必没有前途。</p>
“那就这么来。”齐太妃站起身来，手一伸，简嬷嬷就扶了上去，“天色已晚，你们收拾收拾也早点睡吧，搞得我头都疼了。”</p>
这两人出去，顾棠先跟小卫子道：“去叫人打水给王爷洗漱，差人煮避子汤来给她喝了。至于你——”</p>
齐太妃走了，顾三娘又敢哭出声了，这次她主要是给王爷哭的，“求大姐姐怜惜，我知道错了！”</p>
“那你早干嘛去了？”顾棠冷冷反问，又跟凉夏道：“把她的包袱拿来，给她挑两件符合丫鬟身份的，剩下的都烧了。”</p>
“大姐姐……”顾三娘又哭了起来。</p>
“叫王妃，你再这样没规矩，我要拿你立威了，你说叫全院的人来看你被掌掴好不好？”</p>
顾三娘果然不敢说话了。</p>
顾棠也没避讳着人，齐王爷还在，她冷冷看一眼齐王爷，“王爷还不去洗漱？明日辰时进宫，如今已经子时了，您最多还能睡三个时辰。”</p>
齐王爷也不好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虽然他想要顾棠的命，但是他更要脸，被这么多人瞧见他干了什么事儿之后，他不免有些理亏。</p>
“这就去了。”齐王爷一转身，往东次间去了。</p>
顾棠这才又开口了，像是气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一样，说得又快又尖利。</p>
“你眼皮子就这么浅！就这么自甘下贱！我想叫你当侧妃的，你就非往无媒苟合上去！”</p>
齐王爷脚步一顿，顾棠余光看见了，这话她也是说给两个人听的，一句“带走！”之后，她也转身回了西稍间。</p>
凉夏很快拿了顾三娘的衣服来，就往她面前丢了一套，“赶紧穿上吧，这儿也没爷们儿了，你这样我是看不上的。”</p>
外头两个婆子等着，顾三娘颤颤巍巍穿好了衣服，大声道：“王妃！奴婢——给你磕头了。”</p>
“假惺惺的。”凉夏讽刺道：“这时候磕头，也不知道给谁看。”</p>
喊这么大声，那自然是给王爷说的，无非就是想叫王爷怜惜她，顾棠在里屋听得分明，但是齐王爷这个又窝囊又狠毒还要面子的性格，顾三娘这辈子肯定是当不成齐王妃的。</p>
别说齐王爷，就是齐太妃也不会同意的。</p>
谁会要一个被好些个下人见过光身子的正妃呢？尤其是这些下人里头还有一个疑似男扮女装的简嬷嬷。</p>
原主的上辈子，顾三娘是一直吊着齐王爷，等原主死后，她记在南原伯夫人名下，改了顾梨的名字，虽然是继妃，但是一样是被八抬大轿抬着进王府的。</p>
在她进王府之后，她的生母刘氏在南原伯府也受宠了一阵子，还又生了个儿子出来。</p>
虽然原主没留到最后，但是齐王世子出自顾三娘的肚子，那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将来是肯定会威胁到原主哥哥的世子之位的。</p>
这辈子她已经当了三等丫鬟，就算齐王爷再喜欢她，也不会让她当王妃了。</p>
顾棠觉得她这个开局还算不错。</p>
与此同时，简嬷嬷跟齐太妃已经回到了屋里，齐太妃忽然眉头一皱，想起顾棠来不太开心，她道：“这个顾氏……是不是过于厉害了？”</p>
简嬷嬷道：“娘娘，奴婢倒是觉得正好，首先她处理那丫鬟的事儿，也是请示了您的，最后还是按照咱们王府的规矩来的。再者她最后把那人放到了内书房，也是给王爷面子，算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p>
齐太妃一想的确是这个礼，简嬷嬷又道：“要让奴婢说，王爷这两年的确是荒唐了些，要是娶个柔柔弱弱的王妃回来，那就是王爷继续荒唐，王妃整日垂泪，连带您都不得安生，若是这王妃能管住王爷，岂不正好？”</p>
齐太妃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来，“你说得不错，唉……我都这把年纪了，是到了享清福的时候。我想我对顾氏印象不好，主要还是因为知彦说对她一见倾心的缘故。”</p>
简嬷嬷没说什么，齐太妃又道：“你也早点歇息吧，别太累了。”</p>
这边说完，屋里的烛火很快熄灭了。</p>
正院里，正泡在木桶里的齐王爷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睁开眼睛，看着一边伺候的小卫子，道：“刚才那顾三娘……你看清她的落红没有？”</p>
这种话题，小卫子吓得一抖，他道：“王爷，那会乱糟糟的，衣服连带地上那块毯子很快就叫人烧了——”</p>
“我就问你看见没看见！你怎么这么多废话？”</p>
“没看见。”小卫子说完，急忙又补充道：“要么奴婢差人去看看顾三娘？要是经验老到的嬷嬷，应该能从她身上看出痕迹的。”</p>
“不用！”齐王爷心烦气躁的拍了一下水面，激起的水花反而溅到他眼睛里，让他更加烦躁了。</p>
小卫子只想主子赶紧把这澡洗完，再别问这种叫人胆战心惊的问题了，他上前一步，道：“王爷，夜深了，早些休息吧。”</p>
齐王爷当大爷当惯了的，哪儿理会小卫子这话，他眉头一皱，想起方才分外主动的顾三娘，道：“她的确是眼皮子浅……”</p>
他想叫她当正妃，她却上赶着当妾。</p>
他叫她在顾家好好等着消息，她非得求南原伯夫人，当成陪嫁一起进来。</p>
非得争这口气，现在可好，看她怎么收场！</p>
“她根本就不信我！”齐王爷又狠狠拍了一下水面。</p>
如今想叫她当正妃，他不仅得把顾氏处理了，还得把他母亲处理了，还得把整个王府的下人处理了。</p>
一想到顾氏，齐王爷不免又想起被她拎来拎去的那个场景，她劲儿挺大的，要是她能生个勇猛的儿子出来，那他就能送他去禁卫军，那他齐王府可就大大的长脸了！</p>
本朝的规矩，亲王三代不降爵，之后就是每传一代降一级，虽然齐王爷才是第二代，但是一想到自己孙子就要从亲王变成郡王，他还是挺有危机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