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揽着她到榻上肩膀挨着肩膀坐了。</p>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你不知道吗？”他说，“老人年纪大了，左了性，喜怒无常都常见的。你就当她是个小孩，你想小孩什么样。”</p>
的确是听说过这个说法的。这么一想，就释然了许多，道：“我知道啦，以后祖母不管怎么发脾气，我都不难过了。”</p>
所以今天，是难过了。</p>
陆睿按住情绪，笑道：“瞧你，又哭又笑的，像小孩子。”</p>
温蕙颇觉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问他可用过饭，又问明天的事。</p>
陆睿问：“明天的流程都知道了吧？”</p>
温蕙点头：“乔妈妈都与我说了。”</p>
“总之先祭奠，祭完了咱们便出发。”陆睿说，“舅兄们那里已经着人去说了，都安排好了。你明天可不要起不来床。”</p>
温蕙不服：“我从来都是天亮就起的，我每日里还要晨练的。”</p>
因一天的精气神在清晨时乃是最佳，所以习武之人讲究晨练。</p>
陆睿道：“我也是啊，都是早上起来先背书的。”</p>
温蕙便给陆睿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陆睿给温蕙讲悬腕提笔凝神静气。</p>
明明是南辕北辙互相八竿子打不着彼此又不感兴趣的东西，此时却都觉得有趣，听对方讲，竟也津津有味。</p>
其实少年男女有情时，多是这样。一件无聊小事，也是卿卿我我，甜甜蜜蜜。</p>
到陆睿要走的时候，温蕙的情绪已经完全纾解了，真的信了所有陆家人的话。</p>
她送陆睿出了正房，陆睿转身说：“行了，别送了。”又道：“你那眼睛想想办法敷一敷，别明天见着舅兄，让他们以为我欺负你，说不得按着我一顿打。”</p>
温蕙扑哧一笑，嗔道：“瞎说，我哥他们才不会乱打人。”</p>
说完却又觉得还真不大能保证，又找补：“要真打，我挡在你前头，你别怕。”</p>
这人有没有神，看眼睛有知道了。</p>
灯火下，她眼中有认真，有俏皮，有两心相知的甜蜜欢喜。眸光灵动，总归是一双有魂有魄，让人心动的眼睛。</p>
不像世间许多人，哪怕生一副好相貌，也只是个空壳子、臭皮囊。</p>
陆睿擅画，看人都是先看眼的。当时在青州，便是先为温蕙这双明眸吸引了，美貌都还在其次。</p>
他忍不住就抬起手。</p>
温蕙的视线落在他手上：“？”</p>
陆睿的手顿了顿，撩了撩她的额发，指背擦着额头，轻轻掠过皮肤。</p>
“行了，早点睡。”他说，“明天可别起晚了。”</p>
温蕙嘟囔：“说了不会！”</p>
陆睿笑笑，顺手给了她脑门一个小小的爆栗。</p>
温蕙捂住脑门：“陆嘉言！”</p>
陆睿挑眉：“叫什么呢？”</p>
丫鬟婆子都看着呢，温蕙“咳”了一声，羞恼道：“夫君！别闹！”</p>
陆睿勾唇一笑：“就闹。”</p>
灯火下，温蕙捂着额头呆住了。</p>
她还不能理解什么叫作“风流”。只是陆睿灯火下的这一笑，眉梢眼角都蕴着不一样的味道。</p>
叫人心跳乱了，脸颊发烫，身体发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身体的深处潮涌。</p>
陆睿捏捏她脸：“走了。”转身离去，袍袖拂动，背影身姿如竹似柳。</p>
守门的孙婆子殷殷恭送：“公子慢走，小心脚下……”</p>
只一抬眼，声音戛然而止。</p>
背对着少夫人，公子人如玉，只一张脸沉似水，分明盛怒。哪有半分刚才与少夫人轻松调笑的模样？</p>
孙婆子打个寒噤。转头看去，年轻的新少夫人犹自站在廊下，在朦胧灯光中带笑望着自己夫君的背影，沉浸在少年男女的甜蜜情意中。</p>
孙婆子低下头，含糊道一声：“天晚了，关门了啊。”</p>
陆睿一路大步走回自己的居处。他走得太快，平舟人小腿短，不得不撒开腿跑着才勉强跟上。</p>
陆睿所居之处原是开塘造池推起的高地，在上面建了房子，取名栖梧山房。这名字寓意好，又离别处都远，十分清静。陆睿到了江州，便选了此处做日常居所。</p>
他从外面回来，面沉似水，打帘的丫头都低眉顺眼地不敢吭声。</p>
陆睿一路大步走进内室，便有丫头迎上来：“公子回来了。”雪白柔荑便伸出来，要帮他宽衣解带。</p>
陆睿拂开丫头的手，自己拉开衣带，问：“玉姿呢？”</p>
“这儿呢。”</p>
一个美貌丫鬟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笑得温柔：“正试洗澡水呢，温度正好。就想着公子该回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快来沐浴吧。”</p>
陆睿脱下外衣扔给丫头，大步走了过去。那屏风后面是净室，水汽蒸腾，一盆热热的洗澡水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兽炉里白烟袅袅，清香淡淡。</p>
旁的丫鬟留在了外面，玉姿跟进了净室，待要伸手帮陆睿宽衣，陆睿却连她的手也拨开了。</p>
玉姿一愣。</p>
这才看到陆睿沉着脸，忙问：“公子这是怎么了？”</p>
陆睿明明是去找少夫人去了，怎么这般生气地回来了？难道是那军户出身的少夫人第一天便出了什么纰漏，丢了公子的脸，惹得公子恼了？</p>
才这么想，便听见陆睿开口。</p>
“你是老太太跟前出来的，”他冷冷地说，“去给我问清楚，哪个狗东西在祖母面前犯口舌，竟敢编排我的妻子！”</p>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落200个红包</p>
是柔荑（ti题）不是柔夷，谢捉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