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p>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温蕙踏上一步, 喝道，“讲官话！”</p>
那男人没办法，只好又用口音浓重的官话喝道：“你把枪放下！不然我就杀了她！”</p>
温蕙握着枪的手紧了紧。手心传来皮肤与金属接触的真实触感。</p>
这杆枪从到了她手中之后已经握过了无数次, 从来没有一次的触感如此真实而强烈。</p>
温蕙手握着的，是丝毫不虚无的实质感。</p>
她和渔女的命运，都握在她的手中。</p>
其实从温蕙和小梳子靠岸到现在，过去的时间并不长, 还不到半个时辰。但此时此刻，温蕙的人生正在经历一场洗礼。</p>
温蕙在她至今的这半生, 一直自认是一个不够聪明、没有见识、身无所长的人。</p>
不够聪明。无论是陆夫人还是陆睿, 他们的聪明都是远超常人的。霍决亦不用说。他以残缺之身到今日的地位, 怎可能离了聪明二字。</p>
没有见识。她生长于乡下军堡，拘于后宅。和陆夫人比起来, 她都差得太多太多，更不要提陆睿和霍决。他们或者读过非常非常多的书，博闻强识, 或者人生亲历了许多事，站在权力的中心。</p>
身无所长。在陆家的这些年，陆夫人也曾耐心培养，下了大功夫去打磨教导她。偏她愚笨，琴棋书画也只一个棋勉强学出点样子。这也只是个打发时间, 点缀生活的手段而已。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长处的。</p>
至于武功？</p>
是的，这是她从小就苦练的东西。甚至到了陆家她也是三伏三九, 朝练晚练, 刻苦不辍的。</p>
但这东西，于她，有什么用呢？</p>
给陆嘉言笔, 给霍决刀，他们都能做出大事来，能凭着笔和刀，立于人前。</p>
然而给温蕙一杆枪，又有什么用呢？</p>
甚至于在陆家这些年，温蕙都不知道自己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水平。</p>
及至到了霍决身边，她才终于有机会知道了。原来她的功夫很不错，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了。</p>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p>
还不是得小安一句“可惜了”。</p>
这银光闪烁的宝枪，与珠玉钗环无异。这苦练而来的功夫，于温蕙就和养花下棋一样，变成一种换了形式的消磨时光的手段而已。</p>
凡用来消磨时光，排解无聊的东西，都算不得“长”。</p>
直到这次独自出门远行，击退、擒获贼人一二，教训纨绔、地痞若干。温蕙才稍稍觉得，这一身苦练二十年的功夫，这以霍决的血淬炼而成的一杆宝枪，原来还是稍稍有些用处的。</p>
她为此颇为欣欣然，还将这欣欣然的快乐写进了给霍决的书信里，与他分享。</p>
而此时，温蕙手中握着这一杆银枪，握着实实在在的实质感，握着她和渔女的命运。</p>
手心传来的坚硬的金属质感。</p>
对面的人以渔女的性命逼迫她放下枪，温蕙却明白，如果她将手中的枪放下，就什么都没有了。</p>
渔女受制于人，她受制于人。她们的命运，将清晰可以预见。</p>
手心中的触感如此坚实又真实，温慧握紧了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p>
就在刚刚，她才连杀了十数人。她一生中，杀意和战意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强度。</p>
“你杀她。”她又上前了一步，盯着那男人，“我便杀你。”</p>
男人挟着渔女，被逼得退了一步。</p>
温蕙再上前一步，男人们又退了一步。</p>
“别过来！”最前面这个男人又惊又怒。</p>
“刀在你手里，我管不了你的刀。你要杀她便杀。”温蕙盯着他道，“但我可以管着我自己的枪。你举刀的时候，就是我杀你的时候。”</p>
温蕙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男人的面孔。这眼神让人恐慌。</p>
男人很想先杀一个渔女立立威，让温蕙知道他不是说笑的，反正渔女还有好几个。</p>
但他的命只有一条，他若这么做，渔女或许会死一个两个，不足惜，但他这唯一的一条命可能也一起没了！</p>
男人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p>
温蕙握着抢，再上前一步。</p>
男人们挟持着几个渔女，又退后一步。</p>
局面陷入了僵持，温蕙挟着十数贼匪的性命激起的杀意，逼着三个男人一步步地后退。</p>
而温蕙，每再向前一步，便觉得手中所握的实质感又增强一分。</p>
但此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p>
男人们面露喜色。</p>
温蕙的眼睛从男人的脸上移到了被他勒着脖子挟持的渔女脸上，与她碰上了眼神。</p>
她在村中里肯定与这个渔女见过，但她不太能分得清她们。</p>
她们相互长得特别像，都皮肤黝黑，鼻头矮扁。相貌上很难区分。</p>
这个渔女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刚才，她曽以石块掷中一个贼匪的脑袋，令他分神，温蕙一击杀了他。</p>
这个勇敢的女子视线与温蕙对上。同时感受到了勒住脖颈的手臂稍稍放松。这一刻她和温蕙心意相通。</p>
她忽然猛地咬了男人的手臂一口！</p>
男人忽吃痛，勒人的手自然放开，拿刀的手自然举起。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他只要一动，就有破绽。</p>
银枪如蛟龙一般攻到了眼前。</p>
任你说什么狠话，真到这一刻，哪有那功夫先去杀渔女，自然是自己的命最重要，自然是先要自保。</p>
男人挥刀格挡。</p>
便是另两人，也顾不得渔女不渔女的，挥着斧头钢刀，亦围攻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