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传把江扶月接在怀里,膝盖磕在地上,“咚”地一声闷响。可他半点也没觉得疼,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扶月。她面色红润,气息轻缓而平稳,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胸口,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沈传低声唤她,又轻轻拍了她几下,江扶月却毫无反应。江扶月的昏迷太过突然,惊蛰谷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围了上来,却又不知该怎么把江扶月从沈传怀里接过来。沈传利索地把江扶月打横抱起,颇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寒露身上:“卫泽在门口,叫他带着你去请许太医过来,动作快些。”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江扶月起了身,惊蛰谷雨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引路,带着他去了卧房。惊蛰谷雨跑在前头,利索地把床帐打开,沈传上前,动作轻柔地把江扶月放在了床上。这事他曾做过一回,并不生疏。安置好了江扶月,沈传却没离开,而是把江扶月发间的钗环尽数卸下,便跪在脚踏上,定定地看着她。彼时,二人的手不过咫尺之间,沈传只需要稍稍一伸,便能触及她的指尖。可沈传到底是没这么做。“大人,周府是有府医的,要不,叫府医先过来看看吧?”“不必,”沈传回过神,“太医就在凉州城内。”除了凉州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安定,太医们又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沈传就把他们都安置在了凉州城,只等着局面稳定下来,再叫他们去往各处。此时倒是刚好能派上用场。惊蛰谷雨对视一眼,这才安下心。过了一会儿,沈传起了身,叫惊蛰谷雨把床帐放了下来,又往江扶月腕间放了一方素帕。一刻钟后,许太医到了。他是被寒露直接扛过来的。不过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显然适应性极好,刚被寒露放下,脚一踩到实地,脸上的惊恐就被收敛得一干二净。“许大人,”沈传拱了拱手,朝着床上看了一眼。许太医会意,连忙上前把脉。把着把着,许太医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疑惑地看了沈传一眼,眉头紧紧皱起。又把了一回,许太医满脸纳闷地起了身,道:“大人,这位姑娘的脉象柔和,并无不妥啊!”“并无不妥?”沈传眉心微蹙,“可方才,她毫无预兆地突然昏迷,这又是为何?”“这……”许太医想了想,道,“大人,布置是否方便,叫我看看这姑娘的面部?”中衣讲究望闻问切,这姑娘昏迷着,问是问不了了,切也切不出什么,便只能从另外两项入手了。沈传沉默着,迟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许太医身上,许太医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放心,我看过就忘了,出了这道门,便不知这姑娘长什么模样。”闻言,沈传这才点了点头。惊蛰谷雨对视一眼,上前拉开了床帐。许太医提着一口气,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却仍然一无所获。气色上佳,声息平稳,实在是看不出问题。许太医想了想,道:“这姑娘身体不错,不如先观察一段时间吧。”闻言,沈传也只好点了点头:“劳烦大人稍等片刻。”惊蛰十分上道儿地走上前去,对着许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他出去稍歇。沈传则是抬步走到床边,在脚踏上坐下了。——江扶月的意识非常清醒。她穿越过一片白茫茫,最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温柔至极,听来却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不愧是我的女儿,脑子就是好使。”听见这道声音,江扶月微微一怔。她随即抬起头。抱着她的女子眉目温婉,气质端庄,眼中满是欣慰和爱意。“……你长大了。”四目相对,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江扶月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她几乎已经忘了,被来自母亲的目光注视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母亲?”她的声音已然颤抖得不成样子。女子笑着抬手,拍了拍江扶月的头,又紧紧抱住了她:“好了好了,时间有限,你等回去哭,我有事儿要跟你说呢。”江扶月委屈地瘪了瘪嘴,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然而,并没有泪水。江扶月干脆顺势也抱住了陈徽音,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母亲的爱意。“扶月啊,”陈徽音说着话,手上却仍然紧紧抱着她,半点都没有松开的迹象,“我不想再待在江家了,那儿简直无趣至极。”江扶月微微一怔。“……你带我走,把我埋在一个好看一点的地方好不好?最好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能看星星,能看花鸟鱼虫……”陈徽音不再说话,似乎已经开始畅享自己挪了位置以后的美好生活了。江扶月眸光微暗:“母亲……您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吗?”等她能接她走。闻言,陈徽音笑了笑,又抬手在她头上摸了两把:“哎呀,毕竟你爹傻呀!你反应慢点也是应该的,不过现在好了,你不还是来了吗?”江扶月微微一怔:“您怎么会知道……”陈徽音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又紧紧地抱住江扶月。江扶月感受不到温暖,却能感觉到一股久违的踏实。“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离开江家,为什么要在江家……待到最后……”江扶月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鼻腔酸胀,却一滴眼泪也没有。陈徽音不说话,只像以前一样,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过了良久,她才道:“……我舍不得你。”“为了你,这些苦难都不算什么,扶月,”陈徽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哭腔,“不过好在,看你如今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江扶月迟迟没有应声。陈徽音也沉默下去。一片白茫茫中,母女二人紧紧拥抱着。过了一会儿,陈徽音拍了拍江扶月的背:“差不多了,最后说一句,我看那个叫沈传的孩子就不错,你可得好好把握着啊!”江扶月似有所感,手上下意识地又多用了些力气:“您看男人的眼光,还是算了吧!”陈徽音笑骂了一句,屈指在江扶月额上轻轻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