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原本的契机是多格斯塔的死亡。到时候在多格斯塔临终之际,让阿征决定是否要救多格斯塔的时候,完成这件事。只不过兽潮的来临把这个时机提前了而已。】
【那你之前站我们?】
旅行家有些不爽,她也是旁观派,现在她只感觉到背叛。
【没问题啊。如果他自己做不出选择,我就直接强迫他旁观。反正以我的当时的目标,最终结果也没区别。】
【……】
旅行家无语。市长加铁匠的威力显而易见,哪怕最后这俩让绅士镇压了,总感觉这俩好像反而最少赢了一半的样子。
……
潜意识世界。
齐征坐在阴影之中,看着眼前的大树,自觉无语。
医生并不知道,她最后丢下的那句话有点多余。所有的灵魂在齐征的识海之中生活了两年,只要不在密室之中,哪怕齐征并不愿意,对于十六个灵魂的了解根本不低。
医生最后那句话很明显是政客让她说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市长要改名字,但是在齐征看来没啥区别。齐征或许没有政客的智商,可他了解政客啊。
对于政客而言,一切都必须尽量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方便引导甚至于掌控。这也是为什么,绅士不在的情况下他询问的第一选择就是政客而不是看起来学识丰富的教授——在齐征看来,教授或许知识水平远超政客,但是对于局势的控制力远远低于政客。
兽潮的出现虽然超出了政客的掌控,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还选择将自己扔到这儿不管不问,彼此之间一定会出现嫌隙。这是政客绝对不会允许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外面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是齐征很确定哪怕兽潮真的已经有所动作,也绝对还在政客的控制范围之内。
这一波不是谁在第几层的问题,而是单纯出于对政客的信任。
“不过,这个东西他们恐怕也头疼很久了吧?”
齐征看着眼前的树,叹息一声。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熟悉了,并不是说齐征自己能经常来这个世界,实际上哪怕是齐征自己的所思所想也不过是表意识世界的东西。
之所以能够让齐征感觉如此熟悉,则是因为在这里他总有一种感觉——太正常了。
那棵树干直径不到一米却有着十几米树冠的树很正常,脚下毫无生机甚至还能感受到丝丝死气的土地很正常,远处孱弱的花草很正常,甚至树上每张叶子后边有都连着一根胳膊粗甚至比齐征自己还粗的树枝也很正常。
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
而齐征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摧毁这棵树。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棵树中央也有某个意识跟站在这里的自己,遥相呼应。
那会是什么呢?另一个自己吗?
齐征抬腿走向外面,他想看看这棵树的全貌。树干实在有些过分的纤细,想要在阴影之中看到树干就必须走进来不可。
“或许,这才是我的道德真正的模样?”
繁茂的枝叶,最终带来的是树下甚至找不到丝毫阳光,只剩下纯粹的黑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
艾米莉·狄金森确实是个优秀的诗人,哪怕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都能准确的描绘齐征现在的思想。
尽管原本的意思未必如此,但是整个世界之中那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阳光,却在繁枝茂叶的吸收之下,落到地面的只剩下最后的黑暗。
“然而光明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享受了阳光之后的枝叶越发茂盛,将树荫——不,这里应该叫做树阴,阴暗的阴——变得更加荒凉。
不过,这东西到底要怎么摧毁?
齐征看着头顶比自己还粗的树枝,心想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在潜意识之中排挤他人了。
多可笑的情况?
齐征在这个世界一直自诩为孤家寡人。就像绅士说的那样,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个体,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类。他不属于海域,又不属于奥大陆。这个世界很大,仅仅是迷雾海域这一个地方就远远超出了曾经地球的总面积。
但这么大的世界,齐征居然找不到归属感。
齐征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语言、爱好、风俗等等乱七八糟的因素导致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孤独,哪怕自己脑子里边多了一堆能天天唠嗑的灵魂,都未曾有所减免。
但看到面前这棵树,他突然想明白了。
从来都不是他不曾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相反的,他从未接纳这个世界。
很久之前,因为每天都是重复性地采集褪壳碎片,然后打造铠甲。他很早就开始胡思乱想。
最开始是少年人最喜欢的热血情节,那种为了某个目标奋力前行的故事甚至能让齐征热血上头。
之后齐征就发现这貌似根本不现实,这一身离奇的力量最终带来的结果就是齐征想做某件事,然后做到了。在绝对的力量与防御面前,齐征甚至不需要反抗,硬走就能挤开所有的障碍。
然后就是卓绝的智慧。当时还未开灵,他对于自己的水平没有任何逼数,天天在脑海之中幻想自己的布局,阴谋……
这种幻想一直没有停止,只是在遭遇了象棋事件之后,有些蔫了。
最后,则是超凡的道德。
对道德最有利的反馈,便是人们的称赞以及自我的满足。齐征幻想过很多东西,默默无闻甚至倍受误解的英雄,悲天悯人而又孱弱的长者,天真开朗而又坚定不移的少年……
这一方面的胡思乱想持续的时间最多,齐征也为自己制定了许多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准则,并加以施行。善恶的区分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齐征了。而齐征想做的,则是将自己发展为极善。
之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反面教材出现在齐征的身边,魅的嗜杀,奎做事不认真,巨灵沉迷外物,羽爱答不理……
齐征看似接纳了这些东西,但是潜意识之中仍然将其认定为反面教材。所以齐征会觉得自己有很多朋友,却又很孤独——他自以为接纳了执掌者们,实际上只不过是被执掌者们所接纳而已。从头到尾,他的潜意识都在告诉他,这些都是坏孩子,你只不过是找不到好孩子所以才跟他们玩的。
“呼……”
齐征不知道,伴随着他的思考,树冠顶的天空开始阴沉,随后便是雨点落下。当雨点落到树枝上,发出腐蚀“嗤”声后,消失不见,只在树枝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小洞。随后,就是第二滴雨,第三滴……
齐征不知道这些东西,他仍然站在树冠带来的阴影之中,深思自己的问题。
从第一次被野鬣吓晕在海滩上,到如今身着黑甲站在多格斯塔部落之中,已经过去足足十六年还多,齐征第一次去反思,自己曾经那些只在大脑之中出现过的“虚假道德”,到底真的可能存在吗?
齐征想起医生当时用胳肢窝夹住几根树枝的狼狈模样,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