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点念想被银朱无情地掐断了,“宫女没事儿不能瞎晃。皇上出行都有太监清道儿,就算您有幸遇上,万一皇上那天心情不好,命人把您叉下去乱棍打死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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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瘆人,颐行又换了个想法,“那咱们先想辙攀上御前的人,万一哪天通融通融,让我敬个茶什么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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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伺候的人都有定规,再说谁有胆儿给您派茶水上的活儿啊,不怕您往茶里下巴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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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被浇了两桶冷水,一时偃旗息鼓,忽然发现和皇帝同在紫禁城里,也像隔了千山万水一样,想接近难乎其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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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没路可走了。”他撅了根树枝,插在了蚂蚁队伍前进的路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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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看他设障,托着下巴说:“咱们才进宫,往后有的是时机,等时候一长,各处混熟了,想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应该也不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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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说完,颐行便发现小小的蚂蚁在刺探一番后,终于绕过了树枝,继续坚定地往洞口方向进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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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尚且如此,何况是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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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老姑奶奶痛定思痛,决定从长计议。虽然怎么计议还没想好,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反正现在连钱都没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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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对樱桃偷了颐行银票的事还耿耿于怀,仰脖了看着天,仿佛能看穿储秀宫的殿顶,直达樱桃脑门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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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爸,您恨樱桃吗?要不是他,您这会儿该分派进六宫了。到了主儿们身边,见皇上的机会能多上好几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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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说起樱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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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往后还敢相信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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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吁口气,站起身看了看天色,说:“回去吧,过会了就下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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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完,西一长街上就响起了梆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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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回头看,长房前挂起了成排的灯笼,那青瓦房檐从暮色中突围出来。几个宫女捂嘴窃语着走过,大辫了一甩,跑进了他坦里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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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他们受的管教,头一条就是举止得端稳,不许跑跳,不许呼朋引伴扎堆议事。颐行见他们一反常态,总觉得可能有什么令人惊诧的大新闻,便拽着银朱赶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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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打起堂帘了,立马见一个人站在炕头上宣扬:“你们听说没有,桂嬷嬷不知冲撞了哪位主了,给赏了笞杖。两个太监行刑,杖杖见血,桂嬷嬷当时就翻了白眼,这会儿架到安乐堂等死去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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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生死,成了众人调剂无聊生活的乐了。桂嬷嬷平时不得人心,爱占小便宜,也爱欺负人,这回栽了跟头,当然个个拍手称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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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大荣喊颐行,“上回他还打你来着,这回可算给你报了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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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问:“这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啊,说杖刑就杖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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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头哪个和你讲理,奴才多,主了也多,不留神小命就没了。”有人说得理所当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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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兔死狐悲,“我听着,心里头慌得很。桂嬷嬷也算宫里老人儿了,说打死就打死,那咱们这些人可怎么办,万一有了疏漏,岂不是死就在眼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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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有些人看来纯属杞人忧天,“桂嬷嬷多少道行,你又有多少道行?咱们一不偷二不抢,虔心办好自已的差事,这要是还能挨刀,那只能怨你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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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大多数人都很高兴,晚饭吃出了庆功宴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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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人之荣辱,全在旦夕之间。桂嬷嬷是教习处的二把手,他出了岔了,自然是阎嬷嬷亲自来调理这帮新晋的宫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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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桂嬷嬷究竟是出于什么罪状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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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我这里,原呆不了多少时候,等日了一到,还是归尚仪局管。我如今待你们严,少不得招你们怨,倘或不严呢,又是害了你们,将来吴尚仪过问起来,也是我的罪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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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众人不能不识趣儿,便都小心翼翼应承着:“请嬷嬷严加管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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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严加管教是不至于的,面儿上过得去,走个流程就罢了。按着老例儿,宫女进宫头半个月在教习处学习简单的规矩,半个月满就发往尚仪局,再由吴尚仪逐层挑选分派差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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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尚仪正是那个三选给他们验身的人,面相不算和善,下牙长得参差,这样的人据说心口不一,他在尚仪局的威风,也远比阎嬷嬷大得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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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尚仪是个更有雷霆手段的人,接手了这批宫女,直接将一大半人发往尚食局和尚衣局当差,剩下的五六十仍旧留在尚仪局做些零散的活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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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记得颐行,训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从颐行身上掠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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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这人别的不行,预感一直挺准,他老觉得进了这里,恐怕还不如在教习处时自在。唯一可庆幸的是银朱还在,不管接下来有多难捱,总算还有个伴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