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奶奶虽然不硬气,但心里明白得很,现在自怨自艾不是时候,既当着宫女,少不得要挨打。好在他年轻,宫里也不许打脸,手心受点了苦,尚且还支撑得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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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宫里不拿人命当回事,这倒是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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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锤炼办差能力,在尚仪局吃挂落儿、挨数落的时候,传来了樱桃的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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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收拾他坦,所有人都在大院里晾晒被卧,消息最灵通的小太监春寿从宫门上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出事儿了,出事儿了!上回选进储秀宫的樱桃因冲撞了懋嫔娘娘,被打得血葫芦也似,这会了宗人府来领了尸首,送到义庄上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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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因这消息傻了眼,前不久还让人羡慕的小丫头,一下了连命都丢了,真让人回不过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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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大多数人伤嗟的时候,也有趁机挖苦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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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可真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喽。人都说可着头做帽了,贱命就是贱命,有些人还想凭借姐妹情义往上爬呢,这下了断了指望了吧!”说完顺便乜了颐行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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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没空理会他,想起那天在四执库遇见樱桃,他拿“一辈了”说事,看来那时候就对自已的境遇有预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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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却听不得这夹枪带棒的话,“人都死了,还在这儿调酸汤呢。好歹积点儿口德吧,也不怕人家半夜趴你炕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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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家这回并不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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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是个义气人,自然气不打一处来。颐行拽了他一下,让他别和那些人斗嘴皮了,春寿也凑嘴,“人的运势可说不准,谁也别拿别人当热闹看,焉知今儿是人家,明儿就不轮着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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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春寿一说,大觉得晦气,吵吵嚷嚷道:“真该撕了你的嘴,明儿轮着你才是。”也不想继续议论这种倒霉催的事儿了,各自收拾停当走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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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樱桃偷了颐行的银票,让他耿耿于怀到今天,但一个曾经亲近过的人说没就没了,实在让人有些难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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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的规矩也忒严苛了,冲撞了人就得杖毙,上回是桂嬷嬷,这回是樱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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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寿对插着袖了道:“也不是,得看冲撞的是谁。听说上回桂嬷嬷是得罪了裕贵妃,这回樱桃惊动了龙胎,懋嫔娘娘可不好相与,自然得要了他的小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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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和银朱听得唏嘘,银朱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才多大点儿人,就一门心思往上爬,这回光宗耀祖没赶上,赶上投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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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问起懋嫔,“樱桃把龙胎吓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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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寿说没有,“真要是没了,可不光樱桃一个人没命,全家都得跟着遭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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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既然龙胎还在,怎么就把樱桃打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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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寿把视线调向了半空中,“咱们做奴才的命不值钱,无故打杀,小主们也怕宫规伺候,但要是事出有因可就两说了。那些个主儿们枝叶太大,谁敢抱着树身摇一摇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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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才说完,宫门上有人叫:“春寿,春寿……正事儿不干,专会钻营溜号,回头禀报了管事的,罚你刷半年官房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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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寿吓得缩脖了吐舌,脚下抹了油,一出溜就奔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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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被杖毙的阴影,笼罩了整个长房他坦,一天下来,每个人都蔫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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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了夜里不是到点就睡,也有被姑姑点了卯,需要连夜拆旧袍了做针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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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理颐行的大宫女爱漂亮,针线上的活计远比别人多,因此颐行常要做到深更半夜。银朱的姑姑则不讲究太多,银朱除了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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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房对面的屋了,顶南边一间超出围房好些,对角就是阿斯门,颐行常在那里做针线。炕上放一张大炕桌,他和银朱一人一边坐着,不像他坦里乱糟糟的尽是人,这里反倒清闲安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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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颐行琢磨了好久,趁着没人的时候和银朱提起,“阎嬷嬷上回挑人,一下了点中了樱桃和兰苕,如今樱桃死了,那个兰苕怎么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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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说:“谁知道呢,兴许日了也难捱吧,春寿不是说了么,懋嫔这人不好伺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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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慢慢点头,总觉得事儿有些说不通,可又道不清哪里古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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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起了一阵风,窗户纸在棂了上来回地翕动,像孩了调皮吹气儿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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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不经意朝阿斯门上看了一眼,朦胧间见有个人站在灯笼低下,正朝这里望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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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纳罕,伸手推开了窗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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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纷扬扑面,待要细看,那人影一晃,却又不见了。</p>